周煥走出院門，見一名淺綠色裙衫的少女立在石階下，看着和唐令如差不多年紀，正是幾日前見過的李夢瑤。

“見過臨淵長老。”李夢瑤遠遠見了那白衣翩跹的身影便低下了頭，待人走近她忙施禮道。

“可是掌教有事通傳？”周煥居高臨下地問道。

“是，掌教請臨淵長老過議事堂一叙。”

周煥思量了片刻，道：“你先回去，我稍後便來。”

“那個……”李夢瑤見他轉身要走，忙出聲問道：“聽聞阿如師妹昨日受傷暈倒了，請問她現下情況如何了？”

周煥側過臉，玉面微寒，倒把李夢瑤吓得立馬垂低了頭，隻聽一道松風送雪般地嗓音在頭頂響起。“她已無大礙，不過需要閉關一些時日。”

“那就好，待阿如師妹出關我再過來看她，弟子告辭。”李夢瑤提着的一口氣松了下來，話說完便款款離開了。

回到出雲峰她從院中找出了幾瓶回元丹便匆匆飛去了醉霞谷——鹭香山為紫霄宮弟子安排的暫居地。

昨日她被姜師兄叫去雲極崖取些靈狐的精血用來煉制幻術法器，她平時也偶爾被師兄使喚去雲極崖或靈植苑這些地方摘靈草取靈液，原本以為隻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夜晚，哪知到了雲極崖才發現各派都有弟子被師長或騙或哄地去了那裡，而他們這一行人要面臨的考驗便是迷蹤陣心境試煉。

李夢瑤獨自在小道上走了不出幾步眼前的場景就變了，她回到了華國皇宮，母妃笑語晏晏地哄她喝下一碗牛乳燕窩，她撅着嘴和母妃講條件，喝完必須陪她去花園放紙鸢。

那軟翅的金魚紙鸢突然斷了線，從青雲落下，她穿過灌木叢去找，轉身卻見母妃淚流滿面地抱住自己。

“夢瑤，邊疆又起戰事……你舅舅遞了你的名帖給鹭香山的仙長，如此方可避過和親之禍，明日……你便啟程吧。”肩上砸下兩滴溫熱的晶瑩水花，說話之人身體輕輕顫抖。

“什麼？”她不可置信地轉過頭，卻重重地墜入一雙飽含不舍的淚眼，“不是說讓瑤兒這輩子都陪着母妃，一生一世承歡膝下嗎？”

“本宮被這深宮鎖了一輩子，我兒要做自由的飛鳥……”淚眼婆娑中，母妃的臉越來越模糊，整個人離得越來越遠。

“不！”李夢瑤緊緊地抓住母妃的手，不讓她離開，“夢瑤不要離開母妃，别丢下我……”

上了鹭香山與親人便是仙凡兩别，凡人壽數不過數十載，而修仙歲月則一眼萬年，這份舔犢之情她如何能割舍？這注定永别的結果，要她如何接受？她哭喊着向前追去，可是怎麼也追不到頭……

“喂，你幹什麼？别再過去了你會死的！”一股大力将自己拉回黑暗中，她轉頭看去，視線所及之處盡是黝黑的山道、夜風中招搖的枯木還有即将抵達的斷崖處，哪裡有金碧華麗的皇宮，哪裡有付盡疼愛的母妃？

隻一刹她便已明白這是一場幻境，眼淚仍簌簌地滾落了下來，她顫抖着閉上眼，壓抑着喉間的哽咽：“我好想她……”

“哎，你怎麼了？你别哭啊……”紅發少年本想諷刺這趾高氣昂的少女幾句，此刻見她紅着眼眶默默掉淚不禁有些驚慌失措。

黑暗中猛然響起嗖的一聲，方啟辰上前一步徒手抓住那甩來的柳鞭，一名身着蓬萊仙島水藍色宗門服的女子淩空躍下。

“這位道友，本次既是心境試煉，咱們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便是，為何暗中傷人？”短短幾息李夢瑤已收拾好情緒從方啟辰身後走出，淩厲發問。

“罷了，讓你們做個明白人吧，九陽山劉師兄說了這陣法我們破不了，而心境試煉的規則便是……場上隻有剩餘九人以下才可以走出陣法，對不住了！”她面上狠色盡現，卯足力朝這落單的兩人進攻。

“小心！”方啟辰正與這持柳鞭的女子纏鬥之時，身後幾枚九陽山的火流星急速飛來，李夢瑤揮出一把流轉着五色光彩的宮廷扇替他擋下攻擊，“回來！”她手持“如意”變換招式加入了戰鬥。

她初時見方啟辰模樣邪氣、說話無禮，以為他是個為人輕浮、語出不遜之人，而這次試煉之中，他從幻境中喚醒她，又與她一同戰鬥到最後，無論遇見怎樣的對手從未有過立場動搖之時。她不得不重新認識了這個外表桀骜卻又有着俠義心腸的少年。

如果說上一個試煉場的命題叫“合作”，那麼這個試煉場的主旨就叫作“離心”。“合作”與“離心”雖意義相反，于人心而言卻永遠沒有定數。

李夢瑤進了醉霞谷南苑，見方啟辰正對着遠處的山壁揮動大刀，背脊間肌肉勃發、熱氣騰騰，她清了清嗓子，道：“負了傷還不好好休養調息，在這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