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如正在思忖下一步該說些什麼應付的時候,頭頂的那隻手掌漸漸從臉頰上滑下,托起她的半邊側臉,讓她與自己對視。
“娘子可是做噩夢了?”周煥問道,他說這話時垂着眸,顯出無盡柔情。
唐令如腦中總算有了主意,楚楚可憐地應道:“是啊,那個夢好可怕。”
周煥眼中噙了些不明所以的笑意:“你現在身子不好,得抓緊時間好好休息。”
唐令如繼續捏着嗓子道:“可是我不敢閉眼睛,一閉上眼睛夢裡就是那斷魂墟遇見的僵屍和怪物。”
周煥俯下身,盯着她的雙眼柔聲道:“為夫看着你睡,你若做噩夢我就叫醒你,如何?”
唐令如在那意為“可以了,趕緊收。”的眼神中敗下陣來,故作乖巧地躺到了床上。身側床榻一沉,周煥也躺了上來,這破舊的木闆床又小又窄,根本睡不下兩人,周煥便側着身子面朝内側,避開窗外的窺視。
“吱呀”床闆輕微地晃動了一下,在靜谧無聲的黑暗中顯得尤為刺耳。唐令如瞪着一雙澄澈的杏目看着周煥,周煥面無表情地看着她,清冽的眸子深邃無垠,他蓦地閉了眼,識海中傳來不帶感情的命令:“閉眼,睡覺。”
兩人都是仙人之體,平時除了打坐就是修習,已經很多年沒有躺在床上體驗過睡眠了,此時在這風雨欲來的霓霞村,枕着迷影重重的夜晚,擠在逼仄簡陋的單人床上,兩人不得已一邊防備着不明視線的窺探一邊貼着彼此,竟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晨霧籠着尚在沉睡的田園風光,辛勤的人們卻早已被第一縷陽光喚醒,豔姐早早起身打了水,點起炊煙煮粥切菜,孫茂将屋裡鋪滿了草藥的竹編簸箕一一搬到院中的晾曬架上,孫老頭喝喝有聲地打着養生拳,小院裡好不熱鬧。
西邊雜物房的門吱呀一聲推開,周煥和唐令如先後走了出來:“早啊。”兩人微笑着向衆人問候。
孫茂剛擺好桌台,聞言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唐家兄弟、妹子昨晚睡得可好?”
周煥實話實說:“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安心舒坦了,娘子,你說呢?”他看向身側那個小鳥依人的身影。
唐令如羞澀地低着頭,蚊蚋般細聲細語道:“夫君說得不錯。”
用過早飯,院門外便有人來找,昨日帶他們進村的小俊推門進來,見了周煥和唐令如還是同樣的問候。
“兩位昨日休息得可好?”唐令如和周煥便向之前一樣回答了,小俊笑哈哈道:“村子裡安靜養人,兩位不妨多住幾日。”
說完之後又向豔姐和孫茂道:“雲姑讓我叫你們去她屋裡一趟,興許是有要事囑咐你倆。”
青磚灰瓦的小矮房外擺着一隻裝了半滿的水桶,桶邊的木盆中零星扔着幾件粗布衣裳,搗衣棒滾在一邊,很顯然是有人放下忙了一半的活匆匆離開了。
屋内簡單地擺放着幾樣常見家具,茶座上黃銅色的開水壺呼呼冒着熱氣卻無人在意。
“你說昨日進村的那兩人一夜都未離開房中?”說話之人身形高大挺拔,面上卻皺紋橫生,正是神廟中的那位孟老。
雲姑坐在床邊的禅椅上,手指在光滑的扶手上摩挲着:“孫家三雙眼睛盯着,屋外還有那麼多人随時看着,應當錯不了——孟老确定昨日有人夜闖神廟?”
孟老搖了搖頭:“隻是有些微熟悉的感應,那湖玉秘境近百年來很不穩定,之前便進來一隻寄生妖,最近又來了一名鹭香山的核心弟子,我從昨日起便總覺得心中不安。”
雲姑道:“是不是該去提醒一下藍家?”
孟老有些煩躁地捏了捏眉心:“藍英那小子早已殒命,他當年守着青蘅的秘密死也不曾吐露半句,這些陳年往事現在的藍家絕對無人知曉,何必徒增麻煩。”
雲姑抿緊了唇:“孟老便這麼信得過藍英嗎?”
孟老眼中厲色飛來:“青蘅的弟子我怎麼信不過?況且這些誤入的人中并沒有藍家人,就說明他們的陣法并未人為修改,隻不過是闖入湖玉秘境的外人多了。”
雲姑眼中青芒一閃:“王出關在即,總之還是小心為上。”
“哼,你還是看好那些外人吧!”孟老甩了甩袖子。
雲姑點了點頭,道:“明白,能進入霓霞村的人絕不似表面那樣簡單,我這便交待那孫家的兩口子提高警惕防着。”
桌上飄下一張黃色符條,那孟老眼中亮起精明利色,沉聲道:“讓他們将這張符貼在那兩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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