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沈春宜擦幹淨案闆,端着木盤出了後廚。
孫六娘聽到腳步聲,連忙洗幹淨手,在圍裙上擦了擦,迎上來接過木盤,道:“魚我都按照你的要求殺了,片了魚片。”
沈春宜垂眸看去,見地上擺着兩個木盤,一盤是魚頭和砍成段的魚骨,一盤是魚片。
她彎腰捏起一片魚片來看,和魚脍講究的薄如蟬翼不同,這一片魚片不厚不薄,微微透着朦胧的白光,像一塊磨砂玻璃,不夠晶瑩剔透,卻最适合。
隻要把它放在翻滾的湯汁中汆一下,它就會瞬間變白、變蜷曲、變滑嫩。
除去嫩滑無比的魚片之外,酸菜魚好吃的另一訣竅是湯底。
魚骨魚頭先煎後熬,熬出來的才湯底濃白鮮美。
幾十條魚的魚頭魚骨,一鍋煎不下,沈春宜分了三鍋來煎。
煎魚是個細緻的活,沒有耐心可做不好。竈膛裡聊聊兩根柴火,燃燒着微弱的火焰,大鍋裡魚骨魚頭一個挨着一個,“滋滋滋”聲不斷,偶爾“噼噼啪啪”兩聲,炸起幾顆細小的油珠。
沈春宜拿着鍋鏟站在竈前,耐心地等候着,待“噼啪”聲從密到疏,魚頭魚骨受熱的那一面慢慢地變得金黃,可以翻面了。
翻過面,又是漫長的等待。
兩刻鐘之後,三鍋煎魚煎好,被盛放在了一個大木盆裡。
金黃金黃的魚,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楊柳控制不住地看了又看,低頭悄悄地咽了咽口水,以為别人看不到。
萱娘則是一眨不眨地盯着看,眼神炙熱無比,口水都快要從嘴角流出來了,絲毫不打算掩飾她的渴望。
沈春宜拿來碗筷,夾出大半碗來,遞給眼睛都要黏在上面的萱娘:“去吧,叫楊柳進來一起吃。”
“二娘子真好。”萱娘歡喜地大聲道,接過碗,又扭頭朝院子裡揚聲喊,“楊柳,吃好吃的了,快來,不來我就要吃光光了。”
楊桃咽了一下口水,說了一句“我去叫她”就起身朝門外跑去。
萱娘夾起一塊魚骨送到沈春宜跟前,小聲道:“二娘子也吃。”許是沒做過這樣的動作,第一次做有些不好意思,說完她就低下了頭,隻筷子還固執地向前伸着。
沈春宜頓了一下,張嘴去咬住魚骨。
感受到她的動作,萱娘倏地擡頭,眼巴巴地盯着她。
沈春宜把魚骨捏在手裡,笑道:“很好吃,我吃一塊就夠了,你們吃吧。”
沈春蕙把最後一勺紅糖米漿放入蒸盤,蓋上蓋子,走過來打趣道:“萱娘好生偏心,隻給宜姐兒吃,都沒想起我來。”
萱娘愣了愣,回神後慌忙道:“沒,沒有。”她急急忙忙地夾起一塊魚骨送到沈春蕙嘴邊,“大娘子也吃。”又解釋道,“我不偏心,大娘子和二娘子都對我好,我也對你們好。”她越說越小聲。
沈春蕙挑了挑眉,咬下魚骨,吃的噴香。
她吃到半途,見萱娘還傻愣愣地站在一旁,道:“吃啊,怎麼還不吃。”
萱娘搖了搖頭:“我等楊桃楊柳。”
話音剛落,楊桃就拉着眼睛發亮的楊柳回來了。
萱娘開心地迎了上去,給楊柳夾了一塊,又給楊桃一塊,最後才自己拿了一塊。
三人十分珍惜地小口小口地吃着,香得搖頭晃腦的。
沈春蕙看了她們一眼,拿碗給她們撿了幾塊紅糖九層糕和奶香小饅頭,塞到楊桃手裡,道:“出去吃,叫你們阿娘也吃。”
楊桃下意識地接好碗,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火,滿臉猶豫。
沈春蕙滿臉不耐煩地揮手:“趕緊出去,别留在這裡礙手礙腳的,火又不是離了你們就不燒了。”
沈春宜也笑道:“去吧,吃完了再回來,”
三人這才離開了廚房。
“還是你的話有用。”沈春蕙笑着說了一句,随即走到角落處的矮一點的竈台前生火。
這個竈上放着一個半人高的大陶罐,很适合拿來煮湯。
沈春宜把魚頭魚骨倒進陶罐,往裡一勺一勺地加滾水,鍋中水花翻騰,霧氣滾滾。不一會兒,澄澈的白開水變得奶白奶白的,咕噜咕噜地冒着泡,魚香彌漫。
肉香、魚香交織,随着流動的風四處飄蕩,飄向了旁邊的周家和陳家。
一牆之隔的院子裡,柳枝兒一面踱來踱去,一面問翻着果幹的陳三郎:“你說我們現在過去會不會太早了?”
“不早。”陳三郎讷讷地回了一句。
柳枝兒沒聽到想要聽的回答,又問道:“你說我們什麼時候過去好?”
陳三郎頓了一會,道:“聽你的。”
柳枝兒氣得翻了個白眼,雙手叉腰,一面擡腳往外走,一面恨聲道:“那我們現在就走。”
見她發脾氣,陳三郎幹果也不翻了,不明就裡地看着她,默默地擡腳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