萱娘探頭探腦地往宋臨身後看,沒看到張中南的身影,有些失望地小聲嘀咕:“宋郎君不是住在太平坊麼,離得忒遠,怎麼也來得這麼早?張郎君今日怎麼還不來?”
宋郎君太冷了,每次看到她都是冷淡地瞥一眼,不像張郎君還會笑着跟她打招呼。
于情于理,她都更喜歡張郎君一些。
“莫不是宋郎君今日有什麼事情要找大娘子,所以才特意早早地來了?”萱娘歪着腦袋想了想,突然語出驚人。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沈春蕙本就因昨夜的夢境而不知該怎麼面對宋臨,聽到萱娘的話心裡更是十分不自在,掩飾地輕聲呵斥:“還不趕緊專心疊你的油紙包,再想東想西,胡說八道,我就狠狠地懲罰你。”
萱娘縮了縮脖子,讨好地笑道:“大娘子,我再也不亂說話了。”餘光瞥見宋臨來到了攤前,忙伸手指了一下他,“宋郎君來了。”
哪壺不開提哪壺,沈春蕙手指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宋郎君宋郎君,再說宋郎君我就揍你。”
話音未落,就聽得宋臨清亮的嗓音響起。
“蕙姐姐,早上好。”
沈春蕙收回的手一頓,尴尬得恨不得鑽進地縫裡去。她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強硬地擠出一抹笑容,緩緩轉頭,目光看到宋臨的那一瞬瞳孔猛地緊縮,如墜夢裡。
夢裡的宋臨穿的正是這樣一身衣擺袖口繡竹葉紋的月青色衣袍。
他強硬地把抵在她食鋪穿堂的牆上,一隻手緊緊地握着她的手腕,另一隻手撐在牆上,寬大的袖口垂落在她的脖子上、臉頰上,絲綢光滑的面料輕輕地摩挲着她的臉,柔軟暧昧。
她的餘光能清晰地看到他袖口上栩栩如生的墨青色竹葉紋,鼻尖籠罩着他身上的草木清香,恍惚間有種置身于山間竹林的錯覺。
他的眼尾下垂,眼睛濕漉漉的,像一隻受傷的小獸,那般的可憐。
她的心軟得一塌糊塗,輕而易舉地原諒了他的冒犯。
不知何時,他溫熱濕潤的手指滑落到了她的臉上,一下一又下地輕輕摩挲着她的臉頰,溫柔缱绻。她的身體不自覺地泛起一陣一陣顫栗,讓她驚恐地咬住了嘴唇。
“姐姐,我要你看着我的眼睛。”他強硬地捏起她的下巴,強勢地讓她與他對視,“你為什麼不喜歡我,是因為我年紀小嗎?”
她想大聲呐喊,想掙紮,卻發現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來,更掙不開。
她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抓起她另一隻手的手腕,把她的雙手舉過頭頂,緩緩地俯下頭來……她和他的臉龐近在咫尺,彼此呼吸交錯。他身上清新的草木清香很好聞,像有瘾的毒藥,讓她變得意亂情迷……
“蕙姐姐,你怎麼啦?”
宋臨清亮的聲音仿佛從遙遠的夢裡傳來,又仿佛在耳邊炸開,沈春蕙倏地回神。
她在想什麼?沈春蕙懊惱地晃了晃頭,擡眸見宋臨目光清澈地看着她,頓時羞愧難當。
他把她當姐姐對待,她竟然對他有非分之想?
她簡直不是人!
沈春蕙強硬地移開視線,清了清嗓子道:“ 宋郎君早,今日早食是雞蛋餅,你要幾份?是在這裡吃還是外帶?這裡吃就裡邊請,外帶就稍等一會。”
她一口氣把所有的話說完,絲毫不給宋臨插話的機會。
宋臨沒有回答,而是看着她眼下烏青的黑眼圈,關心地問:“你昨夜沒有睡好嗎?”
沈春蕙更不自在了,含糊道:“嗯,沒睡好。”
“是遇到什麼困難的事了嗎?你可以跟我說一說。”宋臨追問。
沈春蕙翻面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地道:“沒什麼。”不等他說話,又硬邦邦地道:“你要在食鋪裡吃嗎?要就先去裡面坐一會。”
察覺到她的疏離,宋臨心中不解,垂下眼睫低聲道:“蕙姐姐你今日怎麼這麼客氣,可是……”
話還沒說完,張中南驚喜又響亮的聲音響起:“沈大娘子,今日的早食是蔥油餅?好香啊,我在巷子那邊就聞到了。”他伸手指了指來時的方向。
沈春蕙如蒙大赦,朝他笑得燦爛,十分熱情地道:“張郎君早呀,你今日怎麼來遲了一些,可是有什麼事情耽擱了?”
張中受寵若驚,演練了千百遍的對話頓時卡在了喉嚨裡,吞吞吐吐了半晌,也吐不出半句話來。
見他漲紅了臉,沈春蕙微笑道:“你不用緊張,有話慢慢說。”
張中南容易害臊,認識他的第一日,她就見識過了,也覺得這般單純害羞的郎君實在難得,對他也比旁人多幾分包容,但這些許的包容和她給宋臨的不能相比。
隻是昨夜的夢境讓她始終耿耿于懷,以至于她即使能感受到宋臨受傷的目光,也隻能讓自己心硬地無視。
張中南結結巴巴地道:“我,我是去……沒,沒什麼事。”
“沒什麼就好。”沈春蕙點了點頭,又問:“你今日要幾份蔥油餅?還是在食鋪裡吃嗎?”
張中南點頭:“對,我要等金茂他們,要二十份,一人四份。”
沈春蕙琢磨了一下,笑道:“八文一份,分量有些大,我估摸着你們一人吃三份就夠了,食鋪裡還有白粥,一人一文任喝,我看你不如一人點兩份,再喝點白粥,吃不飽再跟我說。”
張中南想了一下才道:“我聽你的。”
“餅還要稍等一會,你快進去坐吧,等餅好了我讓孫娘子給你送進去。”沈春蕙笑盈盈地道。
見她對他冷着一張臉,對旁人笑靥如花,宋臨嘴裡酸溜溜,咬牙道:“我要五份蔥油餅,在食鋪裡吃。”
沈春蕙頭也不擡:“好,你先去裡邊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