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鏡子前一瞧,又覺得領口的雲紋太大,花紋太過繁複,倒顯他得過于隆重了。他之後又試了幾件,都覺得不太滿意,目光落到衣櫃角落的紅色衣袍上。
宋臨猶豫了片刻,拿起這件衣袍進屏風後換上,回到鏡子前照了照,又換了個白玉的發冠。
聽泉坐在院子前的台階上,不時回頭看緊閉的房門,嘀咕:“郎君不是說要去沈家食鋪麼,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難道又不去了?”
這些時日,郎君經常反複無常,他都快習慣了。
“吱呀”聲響起,聽泉立即站起身,一面回頭,一面道:“郎君,馬車……”他的話忽然頓住了,同時瞪大了眼睛。
這身衣袍……不是去年郎君說要扔掉的那身嗎?這件衣袍是去年臘月,夫人催郎君去相看時做的,郎君不肯去,又嫌棄這衣服太鮮豔,襯得他膚色太白,眉目太俊秀,不像個男兒,倒像個小娘子,揚言要扔掉。
因這衣袍的料子是蜀錦,太貴,郎君最後沒舍得扔,便留下了,隻是一次都沒有穿過,一直留在衣櫃裡落灰。
今日怎麼還主動穿上了呢?
見聽泉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宋臨理了理衣袖,淡淡地道:“怎麼,我可是有什麼不妥?”
“什麼?”聽泉猛地回神,以為自己聽錯了,“郎君你方才說了什麼?”
宋臨靜靜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聽泉等啊等,在他以為郎君不會再說一次的時候,他卻再次開口了。
“我身上可是有什麼不妥?”他聲音冷淡,嘴角微微抿着。
跟在郎君身邊多年,聽泉一眼就知他心中緊張,頓時百感交集,忙道:“沒有不妥,郎君今日這一身可謂豐神俊朗,儀表堂堂。”
宋臨唇角放松了下來,輕哼了一句:“就你嘴貧。”随即一面擡腳往外走,一面問:“馬車備好了沒有?”
聽泉笑嘻嘻地道:“備好了,郎君我們要出發了嗎?”
宋臨嗯了一聲。
到了楊柳巷,宋臨十分大方地扔給聽泉一角銀子,讓他去别處買些吃的。
他拎着兩個熱水壺,緩緩朝沈家食鋪走去。
沈春蕙才剛坐下吃晚食,就聽到門口又有人敲門。她和沈春宜對視一眼,疑惑地道:“這麼晚了,還有誰會來?”
沈春宜搖頭:“不知,你去開門吧。”
沈春蕙起身去開門,拉開一條縫隙,見是宋臨,愣了一下,道:“你怎麼來了?”
宋臨把熱水壺往上提了提,道:“我來還熱水壺。”他原本還想按照宋昭編的謊話再說一遍,可是一看到沈春蕙的眼睛,就怎麼也說不出口。
他不想欺騙她,永遠都不想。
他心裡有些愧疚,因為宋昭今日撒的謊,他還不能告訴她真相。
沈春蕙把門開大了一些,讓出位置:“你先進來吧。”
宋臨唇角上揚,腳步輕快地踏過門檻。
屋裡光線明亮,沈春蕙這時才注意到他今日穿了一件紅色的綢緞衣袍。他皮膚本就白,五官也精緻,被紅色這麼一襯,更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如畫,好生漂亮。
他臉上笑容輕快,桃瓣似的眼睛彎彎的,眼神清澈無辜,看着好乖好乖。
沈春蕙感覺自己要瘋了,瘋狂地想要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再捏一捏他嬰兒肥的臉蛋……用了好大力氣,她才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
她輕咳了一聲,不自在地伸出手:“熱水壺給我吧。”
宋臨垂下眼睫:“好。”
把熱水壺交到了沈春蕙手中之後,不等她開口,他又聲音低低地道:“蕙姐姐,我還沒有吃晚食。”
見他眼尾低垂,一副可憐樣,沈春蕙忍不住心軟:“你回府沒吃?”
“沒。”宋臨賣慘道,“昭昭問我什麼時候還你熱水壺,我還以為你有急用,回家拿上熱水壺就過來了,沒來得及吃。”
沈春蕙沒好氣地道:“有什麼急用的,我就怕你忘了,提醒一下而已,你急什麼急嘛!”
宋臨眼睫輕眨:“我不知道。”
見他可憐兮兮的,沈春蕙頓時後悔朝他發脾氣了。
她扭頭看向沈春宜,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道:“宜姐兒……”話沒有說完,就聽見宜姐兒輕聲道,“飯菜不少,讓他留下吃一些吧。”
沈春蕙心頭暖暖的,回頭看向宋臨,放緩了語氣:“你先和我們一起吃一些填填肚子吧。”
計謀得逞,宋臨笑容倏地變得燦爛,高興地道:“你對我真好。”
他又把熱水壺搶了過去:“我幫你拿。”
不知是不小心的,還是故意的,拿熱水壺時,宋臨的尾指輕輕地擦過沈春蕙的手。
溫熱的觸感突然襲來,沈春蕙吓了一跳,慌忙松開手,不自在地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等他跟上,才繼續往前走。
見她等他,宋臨心裡像吃了蜜一般甜,隻覺得今夜是來對了。
裝可憐,美人計也是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