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臨原本打算要挑一對小泥人,他一個,蕙姐兒一個,但想到她還不知他心意,他也不知她心裡有沒有他,就退而求其次地選了兩個掃晴娘。
掃晴娘是買了,但要給她一個的話卻卡在了喉嚨裡,遲遲都沒有說出口。
他不說,沈春蕙也默契地不問。
兩人沿着河邊慢慢地走了一會,回到樊樓,聽泉迎上來說昭昭已經和劉娴先回去了。
時候也不早了,沈春蕙給宜姐兒帶了兩份櫻桃酥山酪,便回了。
夜已深,巷子裡已經沒有什麼人了,兩旁的鋪子也都關門了,靜悄悄的,隻有彼此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巷子裡回蕩。
宋臨一手提着食盒,另一隻自然垂在身側,寬大的袖子裡遮住了他一下一下地摩挲着掃晴娘的手。他心中搖擺不定,不知要不要把它送出,也不知他若是開口了,蕙姐兒會不會把它收下,會不會猜到他的心思。
猶豫很長,路卻很短。
似乎是一瞬間,兩人就走到了食鋪門前。
隻見蕙姐兒轉身面對他,朝他伸出手,笑容明媚地道:“我到了,食盒給我吧。”
鬼使神猜地,他把掃晴娘放到了她的手心:“一個給你。”
沈春蕙愣了一下,手指慢慢向上彎起,握住了尚有些溫熱的掃晴娘,輕聲道:“好,那我就收下了。”
昏黃的燈光下,她潋滟的眼眸裡似乎有情動一閃而過,宋臨心跳加速,情不自禁地張了張嘴,想把一切都和盤托出,卻在緊要關頭頓住了,擡手把食盒遞給她。
“食盒給你,快進去吧,夜深了,今晚早些睡。”
沈春蕙垂下眼睫,嗯了一聲,接過食盒轉身就走,走了兩步,回頭看向他道:“你也回吧。”
宋臨心裡浮起絲絲的甜,眉目含笑地道:“我看着你進去。”
沈春蕙眉眼彎彎地笑了笑,轉身開門進屋。
合上門前,她透過縫隙看向他。
她在暗,他在明,她可以輕易地看清他的臉,他卻看不到她。
他清俊的眉宇不知何時微微地皺了起來,黝黑的眸子泛起一股化不開的猶豫和輕愁,濃濃的不舍,欲說還休的情愫。
沈春蕙心髒忽然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心中湧起一股沖動,想要不顧一切地打開門,走出去問個明白。
手搭在門闩上,一股涼意從指尖向上蔓延,直至心髒,澆滅了那團名叫情難自禁的火苗。
她冷靜了下來,手用力推了一下門闩,啪嗒一聲,門落了鎖。
她轉身背靠在門上,靜靜地聽着門外的動靜。
過了許久,腳步聲響起,漸行漸遠。
他走了。她腦海裡不可抑制地浮現他走過的足迹,快走到幹果鋪了,到幹果鋪大門了,走過幹果鋪了……走遠了,聽不到了。她心中不禁怅然若失。
沈春蕙背靠着門闆站了許久,心情平複了,才提着食盒回後院。
走到檐廊下,她擡頭望天,夜空皎潔,萬裡無雲,峨眉月兒彎彎,傾瀉下一地月光,溫柔似水,真是個美好的夜晚。
西廂熄了燈,寂靜無聲,想來萱娘已經歇下了。
堂屋大門洞開,燈火煌煌,宜姐兒坐在桌子旁,一手撐着腮,一手輕放在書頁上,看完了一頁,拇指和食指捏起書頁,輕輕的嘩啦聲響起,翻過頁了。
許是看得入迷了,連她進屋的動靜都沒有聽見。
人吓人會吓死人,沈春蕙也不吓唬她,徑直把食盒放到桌上,一屁股在她對面坐了下來。
動靜這般大,沈春宜想沒注意到都難,擡頭看向她:“你回來了?”
沈春蕙嗯了一聲,又問:“看什麼書,看得這麼入迷。”
沈春宜把書立了起來,讓她看書皮上的名字。
“蜀地遊記。”沈春蕙輕聲念了出來。
沈春宜放下書,笑道:“這書講的是蜀地的一些風俗美食,我方才剛好看到蜀地人夏日也愛吃涼蝦,隻是她們愛吃甜口的,不像我們安南縣的人愛吃酸甜口的。”
沈春蕙頓時來了興緻,朝她伸出手:“把書拿來給我瞧瞧?”
沈春宜把書遞給她,順手把食盒拿到跟前,一面打開蓋子,一面問:“你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
“櫻桃酥山酪。”沈春蕙一面翻書一面道,“萱娘睡了,她的那一碟先放冰鑒冰着吧。”
樊樓不愧是燕京第一大酒樓,外送包裝做得十分精緻,食盒四面都雕了意頭好的花草紋,正面正中位置彩繪了樊樓的标記,打開蓋子,裡邊竟是雙層的,外層和裡層的縫隙塞滿了碎冰。
蓋子一打開,涼氣鋪面而來,這一方空氣似乎都涼爽了幾分。
雙層水壺常見,但雙層食盒還是有些奢侈的,沈春蕙都放下書看了過來,“怪不得這食盒要一百錢,原來是雙層的。”
沈春宜把同樣帶有樊樓印記的碟子和木勺拿了出來,重新蓋好蓋子,“食盒能退嗎?”
“可以退。”沈春蕙瞅了一眼雪山上點綴着紅色繁花似的櫻桃酥山酪,又開玩笑地道,“要是不能退,我就端着碗回來了,一百文一個食盒,甭說是雙層的,就算是十層的都不能要。”
沈春宜挖了一勺櫻桃酥山酪,送到她跟前:“要不要再吃一點?”
“要。”沈春蕙笑彎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