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境正左思右想，門又被敲了敲然後推開，斯有歡從門後露出個頭來，瞧了瞧無境的臉色，見黑得不是很厲害，立刻露出個碩大的微笑，端着茶走進來：“師父喝茶，弟子來抄書。”

“抄書？”無境疑惑。

“《草藥錄》上冊抄完了，不是還有下冊麼？”斯有歡邊說邊開始磨墨，“弟子一邊抄一邊背，師父您以後采藥制藥，弟子不就可以幫您了？”

她瞄一眼無境的臉色：“主要是怕師父太累，弟子為師父分憂解難是應當份的。”

無境瞧着她毫不講究地随意磨了墨，又去架子上将下冊的《草藥錄》找出來，鋪開宣紙，當真就抄了起來。

用我的墨，用我的紙，這麼大的花銷，我同意了麼！

無境一算賬目，心涼了半截，斯有歡的手速驚人，趁這點時間已經寫出了小半幅去，這宣紙年前無境買了兩卷，自己用一些，空意用一些，斯有歡前陣子抄書用了大半，已所剩無幾。無境原本就對自己腦子一熱罰斯有歡抄書的行為懊悔不已，現下剩的這點，斯有歡居然還要拿去寫她那手狗爬！

“别抄了！”無境怒喝，語氣太過焦急，差點破了音。

斯有歡手一抖，筆斜着飛了出去，墨點在桌上灑了一線，心疼得無境臉都皺了起來。

“師父？”

“你記性不是很好麼，直接背就行了。”無境盡量讓自己的聲音穩住，不要因為心疼而顫抖。

斯有歡不解：“師父，不是抄才顯得有誠意和決心麼？”

無境聞言冷笑一聲：“這字能有什麼誠意？浪費筆墨！”她還要再說，卻瞧見墨線旁邊的水碗裡居然有茶葉，無境這次沒控制住，聲音都有些發顫，“水，水裡的是什麼？”

“茶葉呀。”斯有歡答道，“這茶葉沫是弟子前兩天找到的，師父您是不是收起來忘了？弟子覺得丢了可惜，剛剛給您泡茶就加了一些。”

無境是萬萬舍不得買正經茶葉的，這還是給鎮上的員外驅邪後，員外送的。扣扣索索地喝了一年，新茶喝成了陳茶，還剩下些沫子，得逢年過節才舍得拿出來加小指甲蓋這麼一點。斯有歡這個敗家子，一下放了一個碗底，無境血都要吐出來。

“你！”

斯有歡作恍然大悟狀：“師父，您是不是不愛喝陳茶？沒事，那弟子喝了，弟子再去給您倒碗水來。”

說完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飲而盡，然後一抹嘴：“師父您等等，弟子去去就來。”

就算是陳茶的沫子，無境喝起來也是非常珍惜，不僅要品上一品，熱水得倒上五開以上，這才依依不舍地将渣子倒入菜地。斯有歡如此牛飲，這才一開，居然就端着碗出去倒了，樁樁件件都踩在無境的五髒六腑，疼得她龇牙咧嘴五内如火。

斯有歡端着個水碗回來：“師父喝水。”

态度恭敬，言語謙卑。

無境向來自诩能不為世俗顔面所累，自遇到斯有歡才知道人外有人。這半大丫頭嬉皮笑臉，賊心爛肺，為了達到目的逮着人的心窩子狠戳……

“空餘，你說你是因為與兩個公子在一個房間這才被趕出門來的？”

“回師父，是的。”

無境看着斯有歡澄澈的雙眼：“你是故意的吧？”

她問得突然，斯有歡神色卻不變，居然還崇拜道：“果然瞞不過師父！”

這心性，空意要有一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