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歡心中一動,立刻将藥箱放在了無境旁邊的地上。無境從小木盒最邊上拿出一根特别的銀針,又将藥箱中一個白色紗布打開,從中取出一根極細的線來。
沒人注意到,此時在一旁看着的斯有歡,眼中冒出了光。
穿完線,無境打開一個瓷瓶,拿藥箱裡的紗布沾了沾,随即點在老漢的腿上。斯有歡認出來,這個瓷瓶平時和無境那個茶葉罐放一起,她嗅了嗅,應該是酒。
紗布一接觸到老漢的腿,老漢立刻疼得抖動起來,不等無境吩咐,來院裡叫人的小夥立刻上前按住了老漢的身子,他一個人顯然忙不過來,斯有歡也立刻上前,幫着按住了腿。
無境消完毒,對老漢道:“麻沸散不多了,待會可能還會有點痛,你且忍一忍。”
老漢此刻滿臉汗水,白着臉點了點頭。無境将剩餘的一點藥酒給他,等他喝完,又在他身上紮了幾針。靜等了一會,用針輕輕紮了老漢:“如何?”
應該是藥起了效用,老漢的表情變得不甚清明,原本因為疼痛而劇烈起伏的胸口漸漸平靜下來,他慢慢地點頭:“好像比剛才好點。”
“好。”話音未落,無境手中的針已經順勢穿過了老漢的傷口,一直注意着的斯有歡立刻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按住了老漢的腿,老漢想動腿沒動成,無境已經利落地縫完了第一針。她用眼角看了眼斯有歡。
傷口很長,無境費了約莫半柱香時間,第十針的時候藥效漸漸散去,老漢的表情又清明起來,額頭是抑制不住的汗水。無境縫完了針剪斷線,又用了點白酒給老漢消毒,這才松了口氣:“我給你開副藥,你回去一天兩次煎服,傷口不要沾水不要走動,約莫半個月,我去瞧你。”
無境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道:“若是傷口潰爛,你記得找人來尋我。”
斯有歡按着老漢的腿,能夠很清楚地看到老漢腿上縫合的傷口,她的心不受控制地鼓噪起來,呼吸也有些急促,内心是遮掩不住的興奮。
“爹,爹!”
“相公!”
正囑咐間,遠處兩個身影一前一後地跑來,老漢一身虛汗,連招手的力氣都沒有,隻盡量提着嗓門“哎”了一聲。
不多時來人近到跟前,是老漢的妻兒。
“爹,我聽說你腿傷了,怎麼回事?”老漢的兒子比送他來的小夥要矮一些,看着老漢虛弱的樣子手足無措。
他妻子直接跪倒在了老漢身邊:“相公,你這,這……”她很驚怕,可見傷口已經被縫合處置妥當,慌亂的心又有些安定,人沒事,傷也治了。老漢妻子眼睛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調轉了身子跪向無境就要磕頭:“謝謝師太,謝謝師太!”
無境一把按住她:“頭就别磕了,診費是五十文,你們記得按藥方煎藥。”
五十文不貴,老漢的妻兒又覺心頭松了口氣。他兒子又問:“爹怎麼回事?怎麼傷成這樣?”
老漢神色裡顯出窘迫來,他聲音仍是虛弱:“鋤地的時候手上出汗,鋤頭一滑,就砸在腿傷了。是大遊送我來的。”
斯有歡這才注意,送老漢來的居然是後門遇到過的那個張遊。老漢話說完,斯有歡又發現,老漢的妻兒神情很有些古怪。
張遊笑道:“我正好從地頭路過,看見老蔣頭弄傷了腳,就先把老蔣頭送過來。”
老蔣頭的兒子似乎是用盡了力氣才扯出個笑容,他點頭哈腰地上前,帶着點瑟縮道:“謝謝大遊哥,等我們回去,一定給大遊哥備份厚禮。”
“說什麼胡話呢!”張遊聲音一厲,又立刻扯開個笑容,顯示自己的親和,“大家都是鄰居,老蔣頭還是看着我長大的,他傷了我幫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說謝就太見外了!”
張遊邊說邊一拍老蔣頭兒子的肩,哥倆好似的問:“咱倆還是一起長大的,我怎麼也得叫你聲哥,是不是太見外了?”
老蔣頭兒子瑟縮着肩,一個勁點頭:“是,是!”
張遊很滿意,問無境:“師太,老蔣頭需不需要換藥?你盡管吱聲,我幫忙取藥就是。”
無境并不理會他們談話内容,徑自收拾好了藥箱:“不必,按時服藥即刻。”
“那師太開藥方,我來拿。”張遊一推老蔣頭兒子,“你先把你爹背回去,剛才我是迫不得已才将人放地上的,半天了你也不照顧你爹,一點眼力勁都沒有。”
他一擡頭,見無境已經進了廟門,立刻追上,一邊還囑咐:“記得把錢給小師太。”
空意歪着頭,用眼角瞄了眼老蔣頭一家三口,這才湊近斯有歡輕聲道:“我覺得這人古古怪怪的。”
斯有歡深以為然地點頭:“不像個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