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境的考校對于斯有歡自然不是問題,她又順利地過了。便是無境對于斯有歡左右看不明白的,也不得不承認,這孩子有個絕頂聰明的腦子。
隻可惜是個女孩,更可惜是個背了不潔名聲的庶女。
“否則,她該是什麼樣的光景!”空意私下裡與無境聊天時感慨。
無境正翻着斯有歡做給她的功課,近來斯有歡開始背《傷寒論》,按着日子默寫方子,雖是個囫囵吞棗的學習方法,可她背得實在太快,以至于無境看着手上的功課覺得不查也罷,反正不會有錯,還能節約些筆紙。當然,斯有歡這手比狗爬好不了多少的字迹,實在也很傷她眼睛。
聞言無境瞥了眼窗外,已是盛夏,太陽落得晚了許多。吃了晚飯日頭也不過西斜,斯有歡拿着書紮着馬步念念有詞。
空意順着淨白的視線看了一眼:“師父,我聽她說想試試縫合,您不如就教教她。小師妹那麼聰明,一定一學就會。”
“你倒知道為别人打算。”無境終于開口,控制着音量确保隻有空意聽見,“你自己呢?”
空意聞言支吾了一聲,無境教她不少東西,讀書寫字醫術功夫策論,她其實最喜歡功夫,其他都沒什麼興趣,學起來雖沒有偷奸耍滑,但也進度緩慢。原先空意自己覺得還好,自從有了斯有歡,她的還好就一點都不能入眼。
空意低頭看着斯有歡的功課,良久問:“師父,我們就不能一直待在廟裡嗎?”
性子軟,人也随遇而安,對書本上的東西隻求其一不求其二,空意如果隻是個尋常女子,這些都不是問題。
“空意,我從沒有隐瞞你的身世。”
無境不容商量的态度讓空意黑白分明的眼中,難得出現了哀傷的情緒。
斯有歡終于得到拿針縫合的機會是在到庵堂第一年的冬天,第一次去林子裡采藥時空意就告訴過她山裡有大蟲,安安穩穩待了有小一年後,斯有歡早将這事忘個幹淨。
入冬後不用種田,但收下來的果蔬要及時腌起來,蘿蔔,青菜,各有個的腌法,倒是不比種田輕松。腌菜的罐子都要放到地窖,趁着下雪,幾人還鏟了不少雪到地窖裡,用于保存蔬果。斯有歡幹活讀書練習,忙得很有些分身乏術,便格外痛恨早課——起床太困難了!尤其是起床後還要念經做早課,對于斯有歡來說就是難上加難。勉強在蒲團上坐下,還得費神将
蒲團坐熱了才能打瞌睡。這天她才咬着牙将屁股放上蒲團,門外就又火急火燎地沖進一個村民。
斯有歡來得久了,倒也能與無境生出一點惺惺相惜之感,這小廟就跟醫院裡的急診室一樣,來求醫的村民,十個有八個都是這麼沖進來的,看多了以後很難不練就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沉穩——拿起藥箱趕緊跑就是。
斯有歡站起來向後院走,一邊豎着耳朵聽來人說話,希望這次無境能讓自己上手,她已經試着給人把脈,但是浮脈,虛脈,實脈之類的各色脈象,沒有大量的練習她實在分不清。
“師太,昨晚村裡來了大蟲,我家的騾子遭了殃,大哥護着騾子也被抓了!”
“我們走,你帶路。”
五人一路,斯有歡腿又跑去拿了藥箱,跟在後面最後一個進了錢大山的家裡,看到的是一地的狼藉。老虎應該是先翻了錢大山家的雞窩,将裡面的雞都吃了,沒吃飽又試圖去抓草棚裡的騾子。騾子自然不肯乖乖赴死,拼命掙紮得連草棚子都弄塌了。此刻屁股上有兩個碗口那麼大的傷口,肚子也劃開了道口子,血淋淋的腸子從裡面漏了出來,正躺在地上嚎叫。
人醫獸醫一起當的無境沒看騾子,先被請進了屋,錢大郎躺在床上,胸前盡是可怖的傷口,還能有口氣在可見平日裡身體确實不錯。
錢大郎的老娘涕淚縱橫地迎上來:“師太,求您,救救我兒子!”
“去燒水。”無境囑咐,錢二郎立刻出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