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意丢下書就從窗戶裡翻了出去,無境比她更快,身形從空意頭上掠過,落在斯有歡跟前,她正捂着手臂鼻涕眼淚糊了一臉,一根銀針正紮在她少海穴上。無境根本不用想就知道是她自己紮的,伸手将針拔出,随手放進針袋。
銀針拔出後斯有歡情況也沒多好,隻呼痛聲沒了,人還癟着嘴抽泣。又過了片刻,顯然痛勁過去了,她将額頭的汗擦掉,在無境開口罵她前先說:“師父,我錯了。”
斯有歡認錯慣來比誰都快,無境對她此種積極認錯就是不改的态度早見慣不怪,也不說話,隻等着她自己說哪裡錯了。
“這感覺不是痛,應該叫麻。”
“……”這就沒了?空意不可思議:“你是錯這了?”
“可難受了。”斯有歡捂着手肘,“我也是第一次知道,麻能讓人這麼痛不欲生。”
“你為什麼要紮自己?”空晴将手指含在嘴裡,方才被斯有歡吓到,指頭針紮出了血。
“我就想試試自己入針的力度,這個位置不是順手麼,而且也紮不壞。”斯有歡說得理所當然,随即意識到無境的臉色似乎是沉了沉,她話鋒一轉,“順便檢驗下我穴位記得怎麼樣。而且,我以後要做神醫的,如果不敢對自己下針,又怎麼能對病人下針?師父,我說的對吧?”
空意偷偷瞄了眼無境,發現無境居然彎了彎嘴角,她立刻背脊涼氣直冒。果然,就聽無境道:“不錯,獎勵你清這個月的旱廁。”
斯有歡有如當頭棒喝,靈魂被震出了軀殼:“師父,師父,别!”
“記得漚肥。”無境心情愉悅地看着斯有歡,“你們倆不許幫她。下回再胡來,你就準備一直負責清理旱廁。”
“師父,師父!”斯有歡猶自要掙紮,無境卻已經腳底生風地回房去了。
空晴歎了口氣勸她:“小師妹,以後切記不要再對自己胡來了,一來危險,二來還要惹住持生氣。”
空意同意地點頭:“你别看師父罰你,剛剛師父真的急得不行,她是擔心你出事。”
雖然兩人都說無境生氣了,可斯有歡卻并不覺得,她隻覺得隐藏在無境怒容下的真實心情其實是高興。而讓自己清理旱廁,隻是無境表達高興的一種方式,尤其是一會看到自己去掏糞,無境一定會更開心。
人有百樣,有些人越喜歡你,就越曆練你。
鼻子裡塞着布條的斯有歡一廂情願覺得無境是喜歡自己,就是希望她能換個磨煉方式。
無境确實高興,她站在兩丈開外的一棵樹上,背着手看痛不欲生的斯有歡。将旱廁清得七七八八的斯有歡放好了工具,飛也似地蹿出來。無境看她健步如飛,心道:步伐穩健,這麼久的馬步倒是沒有白練。這個丫頭,肯吃苦,有耐力,悟性高,心性上也不偷奸耍滑,确實是個可造之材。
斯有歡在她注視下跑過去,忽然旋身,又跑回來,站在樹下,目光瑩瑩看她:“師父!”
無境掀了掀眼皮,不辨喜怒地問:“怎麼?”
“有沒有什麼穴位,紮了會讓人不停地笑?”
“你問這個做什麼?”
斯有歡眼睛滴溜溜轉,無境頭皮一麻,直覺她又要語出驚人。
“我紮少海是想試試有多麻,我覺得屬實有點難受,不過如果有紮了能讓人止不住笑的,會比紮少海強。”
無境一時沒聽明白她話中意思,隻沉默看她。
斯有歡撓頭:“用作自保嘛。”
“自保?”
斯有歡擡着頭,直直看着無境的雙眼:“我總不能指望師父永遠護着我。”
無境一愣,以為自己洩露了什麼。斯有歡又道:“我以後是神醫,肯定會有很多邪魔歪道想抓我去治病,我肯定打不過,到時候就紮他笑穴,讓他一直笑,笑到腿軟,我就能趁機溜走。”
無境控制住想捏眉心的手:“即使百彙難以下手,太陽,章門總有機會。”
斯有歡在樹下擺出一副驚恐的模樣跳腳:“師父,我佛慈悲,萬萬不可啊!”
若不是知道每次吃肉斯有歡最起勁,無境就信了她這份慈悲心腸。無境的手終于捏住了眉心:“再胡說八道,下個月的旱廁……”
斯有歡聽見“下個月”就轉身,甩開兩條腿,捂着耳朵大喊:“我什麼都沒說!”
聲音穿過樹梢,驚起幾隻鴉雀。
猶自站在樹上的無境瞧着跑遠的斯有歡,沒發現自己嘴角上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