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祈福不收香火錢，怎麼能不算？”無境氣憤，“如此大手大腳，成何體統！”

空意聽着無境訓斥斯有歡，總覺得師父是在賣什麼關子，而空餘她一定知道。想到此處她更是不由歎氣，論做法，她不能像空餘那般配合，論心意，有些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的事空餘卻不點就通，難怪師父總說她是木魚腦袋。

天氣越來越熱，空意就越記挂張嬸的肚子。她長那麼大，還沒記挂過什麼，可阿妞和張嬸總在她腦子裡晃來晃去，也是第一次，她對無境的法術有了不确定性，師父真的能讓張嬸生兒子？

快到端午的半夜，空意突然驚醒，一個光怪陸離的噩夢讓她一身大汗，她下意識看了看旁邊，通鋪上，隻有空晴睡着。

空餘呢？

空意起身穿鞋，無聲地推開門，正好瞧見後院的門被從外面關上了。若是以往，她一定會立刻去将無境叫醒，可今夜她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去村子的小道上隻有一個半大的身影，是空餘。

空意一路跟着斯有歡進了村子，到了張三有屋前。她眼睜睜看着斯有歡左右瞧了瞧，然後身手利落地翻進了院子。她下意識地捂住嘴，在原地焦急地轉過幾圈後，終于心一橫，也跟着翻了進去。

院子裡已經沒了斯有歡的身影，空意卻想也沒想，徑直輕手輕腳地到了張三有夫妻的窗前，門果然虛掩着，她想借着光往裡瞧，偏偏月光隻照到了門闆，更襯得裡面昏暗，什麼都瞧不見。

空意側着頭，妄圖探聽些什麼動靜，落針可聞的深夜，突然炸出了一道呻，吟！空意當即出了身冷汗，她轉身就要跑，但想到小師妹還在裡面，腳怎麼也拔不動。呻，吟一聲接着一聲，變成了明顯的痛呼，空意亂成一鍋粥的腦子裡居然反應過來，這是張嬸要生了！

門裡蹿出一道黑影撞在空意身上，斯有歡差點“嗷”一聲叫出來，卻被迅速地捂住了嘴巴，然後被提溜着到了牆角。

斯有歡睜大了眼睛看清空意，用氣聲問：“師姐，你怎麼也來了？”

兩個人縮在陰影裡，空餘第一次有了要揍人的念頭：“先出去再說！”

張三有老娘此時已經推門出來，在門口問：“兒啊，你媳婦是不是要生了？”

連叫了三遍，張三有才有了回應，他罵罵咧咧地起來：“媽的，早不生晚不生，半夜生！這時候哪裡去找穩婆？”

“哎，我先去燒水。”張三有的娘道，“她也不一定就馬上生，天亮了我就去叫陳婆娘。”

張三有推了門出來坐在院子裡，他娘去了廚房。斯有歡和空餘兩人擠在柴堆後面，張三有的娘來拿了一次柴，也許是惦記着屋裡的動靜，居然也沒發現兩人。

倆人躲在柴火堆裡，聽着彼此的心跳，終于，趁着張三有去廚房找東西吃，他娘去看張嬸的功夫，空意拎着斯有歡，跳出了張家的院子。

她一路拎着斯有歡急奔，終于出了村子，将人甩在了路邊，跑到氣炸的空意隻覺得胸口要爆開，她急喘着氣，幾乎是咆哮地問：“你半夜闖人家院子做什麼？”

斯有歡本想糊弄過去，嬉皮笑臉的才要開口，卻好似見了鬼一般猛然表情凍住，整個人僵成了一團。

等着她回答的空意覺得不對，後腦勺升起一陣涼意，她一點點轉頭，就見無境背着手，面無表情地站在身後。

村郊阡陌，樹影婆娑，三人對立，氣氛詭異。

“師父。”終于，斯有歡先開口打破沉默，“您也起夜啊？”

空意清楚地看見無境額頭的青筋跳了跳，她以為無境要發火，沒想到無境隻是淡淡道：“我算到張嬸要生了，過來看看。”

斯有歡不知死活，擺出一副驚訝的樣子：“啊，張嬸要生了啊，那是得看看，師父，我跟您一起去呗？”

她仿佛是才知道這個消息，還一個勁推銷自己：“我去也能幫上點忙不是？”邊說轉身往村裡走，還催促無境，“師父，快，我們去看看張嬸到底生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空意混沌的大腦裡好像理出點什麼，又好像沒有，直到見無境和斯有歡走得遠了，她這才大夢初醒一般，追了上去。

張嬸生到中午才生下來，果真是個男孩。空意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畢竟是師父親自開壇祈福。隻是還是有點意外，張嬸生産完大出血，險些救不回來。當時張三有老娘正和張三有圍着孩子根本不顧房裡的張嬸，是空餘和師父聯手一起将張嬸從閻王那裡拉了回來。

空意無數次想那個下午，她在滿是血污的房裡驚成一團，不知所措；張嬸躺在床上，面若白紙，氣若遊絲；師父要熱水，卻總也叫不來；空餘那麼小的孩子沖上去壓住張嬸的肚子，師父用針封住了張嬸的穴位，空餘趁着血流變少的功夫，為張嬸縫完了産道的傷口。

她們在張三有家守了三天，師父和空餘輪流照顧了張嬸三天，張嬸才醒了過來。等确定張嬸沒事了以後，空餘的一張臉瘦得隻看見一雙眼睛。

張嬸撿回了一條命，卻據說再也不能生了。張三有很不滿意，他覺得一個兒子還不夠。空意當時很累，卻依然想跳起來打他一頓。她以為師父和空餘也會和自己一樣憤慨，畢竟連空晴都皺起了眉頭

卻不想，空餘隻是低着頭默默喝水，而師父問的是：“你确定你還能生？”

張三有臉色大變，他第一次失去了對無境的畏懼，怒問：“你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