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聞問切,最後才是号脈。你雖然方法不錯,但這醫案隻寫其一,日後要是忘了,再看這醫案,豈不是要陷入混沌?”無境話說到這裡,突然打住,她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斯有歡也無辜地看着無境,忽閃忽閃的大眼在對無境無聲辯解,師父,我過目不忘的呀!
嘴角一抽的無境忽然一拍桌子:“誰讓你新用一張宣紙的?為什麼不用寫過的!這都是不必要的花銷!”
斯有歡不可思議地看着無境,師父,這樣也可以?
被挑戰權威的無境發出一聲冷笑,得意忘形的斯有歡立刻一縮脖子,想仿效無境方才貼着牆角溜走,可惜沒有無境的身手,被一把抓回:“寫都寫了,你這手字還得好好練練,把《膏方藥劑》裡診治風寒的幾個方子抄了,字寫小一點,别浪費筆墨!”
被罰做功課的斯有歡第二天才知道五人都來自關外,年紀最大的是周氏,其餘分别是陳氏,陸氏,還有兩個劉氏是表姐妹,就分别叫了大劉氏,小劉氏。
五人在廟裡安置下來,居然第二日就跟着一起晨起功課,并且在周氏的堅持下,包攬了廟中的灑掃,讓師姐妹三人輕松了不少。隻是飯還是要她們三人一起做,五人便包攬了洗碗收拾的活計。
沒過幾日,裡正又帶了七人前來。
無境很不高興:“說好了,我這裡隻收十人的。”
裡正也很為難:“師太,我記得的。隻是,這人實在是多。不得已,這才來麻煩你。”他一指兩個看起來十六七的女孩,“這兩個,孫小蓮,孫小梅一個十七,一個十五,姐妹倆,父母在路上死了,尚未許配人家。”
“還有王氏,這是她閨女,這孩子腿腳不好,她男人要将這孩子換吃的,她自己帶了孩子跑出來,如今也是無依無靠,錢氏她們是祖孫,與家裡人走散了,孩子這會還在燒着。”裡正搓了搓手,“我送來的這些,都是沒了依靠的女人。村裡那麼多光棍,若是自願就算了,若是……到時候又是一場官司。”
王氏懷裡的女孩,将頭埋在她娘的脖頸間,不曾擡起來過,錢氏的孫女瘦得隻剩一雙眼睛,兩頰燒得通紅,被她母親抱着,一副随時要斷氣的模樣。
無境聽得很是不耐煩,可她目光挨個将人看了一遍,終究還是說:“那就擠擠吧。”
裡正松了口氣:“她們的口糧我一定按時差人送來。”
“可别晚了,十幾口人的吃食,你可别克扣。”
“不會,不會。”裡正連忙道,又命令幾人,“師太是幫了大忙的,你們自己都勤快些,别給師太惹麻煩。”
庵堂裡一下熱鬧起來,十幾個人的吃喝拉撒,活計自然要多上許多。斯有歡還是會去砍柴,不過孫家姐妹倆會陪着她一起,三人各背一個滿滿的背簍,水由大小劉氏和王氏一起打。陳氏,陸氏,周氏三人負責洗衣灑掃,錢老婆婆負責看孩子,她媳婦包攬了洗碗的活。飯仍由師姐妹三人來做。
幾個難民都沒什麼大毛病,斯有歡就能醫治,錢氏的孫女燒很快退了,不日就顯出了孩子該有的活潑。大家都很高興,隻有空晴。
空晴與斯有歡不同,她是來廟裡祈福的,雖然是因為主母磋磨她,可她到底算是官宦人家的小姐。既是小姐,哪有做活伺候這些村婦的道理。尤其是周氏和錢氏。
“她們在府中,最多不過是粗使婆子。若是被家裡人知道,我居然還要做飯給這樣的人吃……”空晴垂眸,眉眼間盡是羞恥,“若是被我母親知道,她定會罵我是個下三濫的!”
空意長在寺廟裡,誰來都是她做飯,根本沒想過做飯會被人瞧不起,更别說斯有歡這種沒有尊卑觀念的,做夢也想不到做飯能跟下三濫扯上關系。
“師姐,你别擔心。這不是在庵堂裡麼,你家裡不會知道的。”斯有歡悄悄拉了拉空晴的衣服。
“就是,何況我也做了,難道我也是下三濫?”空意想了想,“這話根本沒道理嘛。”
空意搖搖頭:“我與你終究是不同的,我以後回了府,若是被母親知道,她定然會借題發揮,将我指給人家做妾。”
斯有歡驚愕地眉毛都跳起來,與同樣錯愕的空意對視一眼,空晴聲音裡已然有了哭腔。
“師妹……”空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倒是斯有歡:“師姐,别哭了,你主母若是将你指給人家做妾,那定然不是因為你給幾個流民做了飯。”她心底無聲歎了口氣,“不若,你以後就安心抄經做刺繡,我和大師姐來做飯就是了。”
空晴擡頭,慌張道:“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知道你不是,不過你是我師姐,總不能看着你犯難我不幫忙吧。”斯有歡拍拍她的肩,這行為在旁人看來有幾分滑稽的老成,“反正做四個人的飯是做,做十六個人的飯也是做,差别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