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多久了？”

“這會怎麼也該看完一兩個病人了。”空意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師父讓我看家，她或許是擔心真是瘟疫，也沒說要叫你……诶！”斯有歡不等她說完，人已經蹿了出去，空意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随即趴上窗台，“說是在祠堂那，你記得帶上面巾！”

斯有歡頭也不回地揮了揮手，孫家姐妹摘了菜進來，見斯有歡手擡起來要與她打招呼，她卻一陣風地從兩人中間蹿了出去。

“空餘小師父什麼事這麼急？”孫小蓮問。

“治病救人，她最喜歡的。”

斯有歡馬不停蹄地一路飛奔，人幾乎是一頭撲進黎村祠堂：“師父！”

在祠堂中排隊等着看病的災民被突然冒出來的小尼姑吓了一跳，都驚訝地看着扶着門框猛喘氣的人。

“這是出什麼事了？”裡正以為是庵裡出了什麼事，視線在無境和斯有歡身上來回地挪移，現在無境可走不開。

無境一手還搭在災民的手腕上，她瞥了眼斯有歡，收回了手，不緊不慢地開完了方子，才道：“你怎麼來了？”

斯有歡氣沒喘勻就展開個笑容：“我怕師父忙不過來。”

黎村的祠堂還是遷丁之前的，因着那場十室九空的瘟疫早已沒了供奉，牌位已是一片衰敗之相，現下被用來安置災民，自然也沒有女人不許進的規矩。無境對斯有歡的谄媚視若無睹，對着候在一旁的一個老頭道：“你來。”

老頭顯然已經等了很久，見無境叫自己立刻上前：“可以給我下針了？”

“你瞧着他有什麼問題？”無境沖着老頭點頭，話卻是對斯有歡說的。

老頭症狀十分明顯，斯有歡一眼瞧出來：“面癱。”

“給他施針。”面癱施針簡單，無境這是有意讓斯有歡練手。

話音落，老頭已經含糊不清地喊：“一個黃毛丫頭？”

無境眉頭動了動，瞥一眼斯有歡，立刻将一切情緒壓了下去，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很顯然，不打算替斯有歡出頭。

斯有歡看着跳腳的老頭：“是我，怎麼了？”

“這裡是祠堂，你怎麼能進來？居然還要給我下針，要是治錯了，你擔當得起嗎？”老頭的半邊臉癱了，整個臉皮耷拉下去，另半張臉用力地做出憤怒的表情，整個人看起來有種撕裂的詭異。

“第一，這是你祖上祠堂？我進不得，你也進不得。我不進無所謂，你進不了，晚上可沒地方睡。”斯有歡不緊不慢，“還是，你改了姓，這祠堂易了主？”

老頭一張滿是皺紋的臉漲得通紅。

斯有歡繼續：“第二，我師父說讓我治，那就說明我能治。師父她老人家在此地義診，我作為徒弟幫忙義不容辭，你卻還要挑三揀四，你們這麼多病人，都讓我師父一個人來，是想累死她嗎？”

說話間，斯有歡已經在無境旁邊的矮幾上擺開了銀針：“老大爺，你活到了這把年紀，也該知道，本事這東西不是年紀大就有的。有些人，黃土埋到脖子了，還是一事無成，比如你，而有些人，小小年紀在某些方面就出類拔萃了，比如我。”

祠堂裡病恹恹的災民聞言皆是嘴角抽搐，盡管他們逃難前不過都是鄉下農夫，見識有限，可如此大言不慚的女娃恐怕是進士老爺也不曾見過的，這完全超出了他們的見識，吃驚訝異的神色遮也遮不住，目光通通落在了斯有歡身上。

衆人目光中的斯有歡沒有絲毫的不自在，她将一根根銀針在火上烤過，氣定神閑地問老頭：“大爺，你到底治不治？”

這丫頭……無境心中喟歎了一聲。

老頭的目光在無境和斯有歡之間來回遊移，他努力道：“師太……”

無境仿佛是沒看見，一臉不辨喜怒的樣子，“下一個。”

一個臉色慘白的年輕人在無境面前坐下，他身上的破襖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顔色，散發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把衣服解開。”無境上下掃了一眼，就發現了此人的不對。

年輕人解開系扣，露出胸前一塊已經分不出原本顔色的布條，上面有大片大片的褐色，味道正是從此處散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