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你紮了幾針,讓你暫時不到疼痛。”斯有歡耐心解釋,一邊又拿起紗布,将流下的血擦掉。
她不僅會醫術,醫術顯然也很不錯,元禾暈暈乎乎地盤算,這幾根銀針一紮,剮肉之痛現在一絲也沒有了!
但元禾很快反應過來,那為何不一開始就,你是在戲耍我嗎?
斯有歡居然在這時候還能白他一眼,線已經穿好,鈎子一樣的器械刺入了肉裡,将粗壯的神經勾到一起。元禾顯然又感到了疼痛,人深深吸了口氣。
“銀針止痛的效果沒有麻沸散那麼強,而且……”斯有歡一拉,元禾頓覺腿上自己從來沒有感受過的部分被拉扯着到了一起,一股酸意伴随着細密的痛爬上來,“你看,前面讓你疼是為了讓你有耐受性,前面疼過了,現在輔以銀針你才會更好受些。”
斯有歡将鈎子固定住,沒有助手,隻有她自己,手術做得實在累人。到了此時,對她來說反而是最駕輕就熟的部分——将神經血管和肌肉,盡可能地縫合起來。
這一刀砍得足夠深,元禾腳上的肌肉幾乎盡數砍斷。沒有設備,斯有歡僅靠肉眼對着腿部的肌肉神經血管,憑着自己多年的經驗,對抗着肌肉張力,她沒有助手,樣樣都要自己來,忙得連話都不跟元禾說了。
元禾滿頭是汗,一會覺得自己上當了,一會又覺得這尼姑是故意的,他兩眼下意識地看着斯有歡縫合的手法,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她動作利落得仿佛就是尋常女子在做刺繡,除了鈎子拉扯傷口造成的不适感,如果不是自己親眼看着,他幾乎都不知道這女孩是在縫合自己的傷口,穿刺,打結,剪斷,擦血,動作行雲流水,毫無阻滞。
斯有歡正午開始動手,太陽微斜時,将縫合皮膚的最後一針剪斷,她滿意地看了眼線腳,給自己下了評價:手藝沒有生疏。然後她又小心地給元禾消了一遍毒,給他傷口纏上了一圈紗布。
元禾仿佛是從水裡撈出來的,無力地癱軟在凳子上,定定地看着斯有歡的動作。
斯有歡收拾完畢,給元禾松了綁,道:“好了。”
元禾木然地看着她,銀針拔去後疼痛洶湧而來,傷口處感覺被什麼牽引着,有種說不上的奇怪感覺。
“你的腿,這幾日不要碰生水,我會幫你準備熱水擦洗消毒。不要亂動,不要讓傷口裂開,這幾日我照顧你,這份恩情你要記得還我。”斯有歡邊說邊将元禾扶起來,“來,靠我身上。”她吃力地将人送進房裡放在床上,從房梁上垂下根布條,斯有歡将元禾的傷腿塞進去挂好,“記得你五年的賣身契,來跟我重複,忘恩負義腸穿肚爛。”
元禾與斯有歡四目相對,虛弱又刻闆地重複:“忘恩負義腸穿肚爛。”
斯有歡滿意地退開:“舉頭三尺有神明,尤其這就在廟裡,菩薩都聽着。”她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一松懈下來立刻覺得整個肩背都不舒服,“我走了,有事放開嗓子叫我。”
她扭着身體出了房門:“主刀,副手,護理,老娘外科一把刀果然名不虛傳!”毫不臉紅地誇贊了自己,斯有歡是真心的快樂。
元禾躺在床上,看着自己吊高的傷腿,半晌,才有力氣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傷腿讓他疼得無暇閉眼,但腿被高高架起,人動彈不得,寮房裡的通鋪根本毫無舒适可言,不過片刻膈得整個背生疼,躺下的這點時間,竟是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爽。
他咬着牙擡了擡肩膀,這一動背是舒服了,腿卻是抽疼了一下。元禾生怕傷口裂開,忙放平身體。元禾心驚膽戰地看着自己的傷腿,感覺傷口沒有奇怪的特殊疼痛,這才安心。但他很快發現自己反常之處,他居然這麼聽一個小丫頭的話。
剛剛自己是不是還跟着她發了個奇怪的誓?還被她拉着手,多簽了一份欠條?她怎麼是這樣的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