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為安趴在州衙街外一個酒樓暗格裡。這暗格是知州劉長青特意找人修的,除非将樓拆了,否則找不進來。暗格隻在正對州衙的方向留了個孔,正好可以看到州衙進出的所有人。
齊軍入城的第二天,州衙裡飛出了一隻鴿子,陸為安看得清楚,鴿子是往東南方向去的。
東南方向,隻有大周,除非寶霖是要給龍王傳信。
陸為安磨了磨後槽牙,他回憶前世,前世在他十八歲這年,他身體已經被拖垮,長年待在自己的房中,終日吃藥。劉琴每日噓寒問暖惹得他心煩,也就是在這一年陸為邺考中了武狀元。劉琴那日喜上眉梢的模樣,幾乎是刻在了他腦中。
陸為安若有所思地看着外面,宣帝年年都會給他送大量的補品,宮裡的太醫每月都來給他診脈,好像就是從這一年,補品沒了,太醫也不來了。他一直以為是陸為邺考取功名後,讓宣帝最終對他失望而放棄了他,眼下這隻信鴿,讓他突然發覺,也許是另一種可能。
意識到這一點,陸為安立刻想起來,有一陣子,似乎是沒瞧見陸堯。陸堯雖然不待見自己,但每個月多少還是會見個一兩次,十八歲後,有一陣,幾乎沒有見過他。陸堯到底是去幹嘛了?
陸為安有點抓心撓肝,隻恨當初躲在後院的自己。但後悔無用,他努力平複翻覆的心情,那時與他接觸最多的是劉琴,但劉琴每日都端着一張關懷備至的臉……不對,有一段時間,劉琴似乎有些憔悴的,就是在陸堯不再來他的院子以後。
陸為安此刻清晰地想起來,劉琴一貫穿得很素淨,母親在世時便是如此,即使後來成了繼室,也不過是頭上多了一兩支珠钗。陸為邺是秋日中的武狀元,劉琴眉開眼笑了幾個月,那年過年還破例打了一套頭面。再到了開春,她頭面不戴了,連平時常戴的幾支珠钗也不戴了,除了一根玉簪,身上幾乎沒有任何首飾。
竹原還說過,劉琴會去家中佛堂念經,說是為他求平安。
這個平安,當然不會是為自己的求的。
所以,如果舅舅不再關心自己,是因為出了什麼事無暇顧及,而不再來看自己的陸堯,其實是不在府中,他極有可能一并帶走成了武狀元的陸為邺,這才有可能讓劉琴寝食難安,去佛堂祈福。讓一個武将,帶着兒子一起離家,那麼隻有可能是發生了一場戰事,這才能讓這一切成立。
上一輩子,這一切發生在新年之後。是因為自己重生,所以讓戰事提前了?
也不對,舅舅起用陸堯,雖然并不讓人意外,但絕對不會是第一時間的選擇。因為劉琴的關系,舅舅對陸堯并不十分信任。能讓他任用陸堯,定然是别無選擇,或者迫不得已。所以當時,起碼在年前,戰事就開打了,隻是自己躲在後宅不知道而已。
往東南去的鴿子,和上一輩子的陸堯,讓陸為安覺得自己隐隐地碰到了什麼,卻缺乏一個關鍵信息,以至于自己無法将一切串聯起來。
不急,他安慰自己,總會想到的。
城外還埋伏着幾個自己帶來的士兵,等他們将鴿子截下,也許就有自己缺失的消息。
陸為安耐心地守在暗格中,期間看到了一身北齊戎裝的寶霖在州衙與軍營之間出入。隻可惜州衙裡沒有适合藏身的地方,要不然埋伏進去,給他一刀……陸為安越想越可惜。
眼看查不到消息,這逼仄的房間也不宜久留,等到天黑陸為安便撤了出來。他一路直奔東門,想知道那裡埋伏着的士兵有沒有攔下鴿子。
那個叫馮雲的兵卒就守在靖城東門外,陸為安一路尋過去,卻在空氣中意外聞到了一絲腥味。不詳的預感浮起,陸為安更為謹慎,再落地如夜間巡視的貓,一絲聲音也無。他循着蛛絲馬迹,在一個非常隐蔽的角落,發現了幾根折斷的樹枝。
陸為安撥開地上的落葉,沙土混合在一塊,他抓了把聞了聞,一股血腥味。
被殺了!陸為安動作一頓,腳下的土忽然如落葉掉入水面一般,起了點些微的漣漪。對方在此設了陷阱,以為可以将他甕中捉鼈,卻不想陸為安的身形如羽毛一般飄忽而起。用來圈住他雙腳的繩索就貼着他的鞋底滑了過去。
對方眼見埋伏暴露,立刻現身想憑着人多勢衆将陸為安拿下。可逃脫了圈套的陸為安,在衆目睽睽之下居然眨眼間就消失了。明明看着他身形詭異地後翻躍起混入夜色中,憑空消失了!
齊兵大驚,為首的那個用齊語問:“隊長,怎麼辦?”
“搜!此人功夫了得,不要單獨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