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有歡對于聚集在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悠哉哉地聽詹仁傑念叨江寶：“你小子聽令就是了，哪那麼多廢話！”

“不行！”江寶昂這頭，“這命令我不能聽，除非，除非陸都尉下令。”

詹仁傑氣得恨不得把這個愣頭青吊起來打，要不是就這小子年紀合适，他根本就懶得搭理這個二愣子。

斯有歡對于江寶的态度毫不在意，不僅不在意，根本就沒看。打量完這個身高到自己胸前的小孩，她就失去了興趣，目光越過江寶，掃向室内的衆傷員。

她大喇喇毫不掩飾的目光，讓一衆瞧着這邊的傷員很是意外，即使與他們視線相遇，斯有歡也毫無避讓的意思。這個，看起來的确是個女人啊，女人來傷兵營幹嘛？

斯有歡目光掃到一處，突然神色一凝。她放下手，丢下詹仁傑與江寶，自顧走過去。

詹仁傑正訓斥江寶，冷不丁旁邊的斯有歡走開了。他收了聲，诶诶地叫：“斯郎中，你去哪？”

斯有歡沒搭理他，走到一個躺着閉目養神的傷兵旁邊，探頭看了看。傷兵胸前的衣服沒系上，半露着。斯有歡輕輕撩開，見紗布沒綁緊，眉頭皺了皺。

“怎麼了？”詹仁傑跟過來問，傷員他認得，是運糧隊的，斯有歡給他縫的傷口。

斯有歡看看自己的手，來的路上洗過了，一路也沒摸東西，這才放心地撚起紗布，露出下面的傷口，傷口自右肩到腹部，針腳平整，但異常紅腫，看着像條猙獰的蜈蚣。

“他有點感染。”斯有歡說着用手背貼了貼傷兵的額頭，“還好溫度不高。”

詹仁傑不明所以：“感染？”

“風邪入侵。”斯有歡換了個詞，“得把感染的組織切掉。”

“感染組織？”怎麼一個詞又一個詞的。

“斯，斯郎中？”一個聲音響起來，兩人看過去，是黃思成。

斯有歡皺着眉頭問他：“這人是你照顧的？”

黃思成搖手：“談不上照顧，這幾日忙不過來，隻是換個藥。”忙得過來也不用他照顧，他一個藥官，開方子抓藥就是他全部的職責，至于服了藥傷員能不能好，得看他們自己的造化。

斯有歡聽完下意識想皺眉，但她也不能說對方庸醫，畢竟古代也沒有護理學。再說一共三個郎中，确實也照顧不過來這麼多傷員。

“把鈎刀給我，他傷口需要重新處理下，不然可能會出事。”斯有歡道。

“你怎麼在這裡，你要鈎刀幹嘛？”晚來一步的幾個郎中遠遠瞧着人圍在一起，立刻問道。其中一個長須鶴發的老頭走到近前，上下打量了一下斯有歡，立刻露出惱怒的表情。

黃藥官擔心起沖突，急忙解釋道：“這是救了陶副将的斯郎中，斯郎中說，此人傷口要重新處理。”

老頭是闾城守衛軍的郎中，姓喬，當下冷哼：“你們在靖城胡鬧就算了，還來闾城胡鬧！出去！”

跟在一旁的邵郎中和洪郎中對視了一眼，沒出聲。喬郎中輩分高，脾氣大，他們從來都要避讓幾分。

斯有歡肚子裡一分析，知道這不是靖城軍的人，也不客氣：“我奉張将軍的命，您老要有意見，出門，左轉直走，去找将軍收回成命。”

喬郎中一聽她伶牙俐齒，更是生氣，轉頭問邵郎中和洪郎中：“你們是怎麼回事？這麼一個丫頭片子，你們也由她？”

邵郎中和洪郎中更心虛了——邵郎中親眼見證了斯有歡怎麼救治的陶玦，當下心服口服；等着挑刺的洪郎中這兩日見過了陶玦的傷口，之後就閉了嘴——丫頭片子他倆也技不如人呀！

詹仁傑是個人精，見邵洪兩人面露尴尬卻不說話，知道二人是得罪不起，當下打圓場：“斯郎中是随運糧隊一起來的，路上幸虧有她，遇到此刻這幾個兄弟受了傷，才能及時救治。”

詹仁傑是在定金的花花世界裡泡大的，即使穿着低階軍服，周身氣度也與軍營裡的窮苦出身的丘八并不相同，喬郎中打量完，氣勢收斂了幾分。他撚着胡子，瞧着躺着的傷兵，連珠炮似的問：“你也會治傷？這是你治的？剛才聽見說要重新縫？手藝也不怎麼樣啊！”

一雙眼睛又炯炯有神地打量斯有歡，鄙視的意味毫不遮掩：“我看你，還是回去，将繡工練練吧，多少将來還用得上。”

這可怎麼說的！黃藥官眼瞧着氣氛不對，心中暗自焦急。他雖然有官職在身，但軍營裡外傷多，外科大夫更有地位。何況是這位老外科喬大夫，據他所知，脾氣倔起來，将軍也要給喬大夫三分面子，邵洪兩位郎中定要避讓幾分，他黃思成這種随軍來的，更是得靠邊站。

這種無事生非，意有所指，是曾經的斯有歡最熟悉的味道。她毫不退縮地與喬郎中對視，心想來日方長，等忙完了手上這點事，一定讓這位老前輩看看她在醫務後勤部手底下練出來的勾心鬥角的手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