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康和小太監在水榭的一角,他慢悠悠地品茶,偶爾吃一個蜜棗,甜滋滋的味道在嘴裡化開,混合着茶香,是難得奢侈的享受。
但在惬意的外表下,祝康卻有些擔心——時間挺久了,斯有歡還沒回來,他方才還注意到陸為邺離開了。不是撞上了吧?
祝康假意賞景,實則查看斯有歡有沒有回來。陸為安正好從來另一處看過來,顯然也是在找斯有歡,兩人視線相遇,随後各自無事一般的移開。
陸為安常年不在府裡待着,隻留一個竹原看門,現下想用人自然也沒有。陸為邺借故抽身走了,他倒是也想走,可惜晚了一步。今日陸堯不在,男客這裡都靠兩人招待,跑了一個,另一個再跑,就不像話了。
兩人默默焦急,祝康看着手中的茶盞時,身邊忽然坐下一個人。祝康側目,居然是陸為邺。看他的神色,祝康察覺到了一絲沒有掩飾好的躁怒。不知為何,祝康心裡的焦急,沒了。
兩人無聲對視,陸為邺似乎是沒有要說話的意思。祝康以為他會一直這麼安靜時,陸為邺的目光忽然移開,看向了祝康身後。祝康心念一動,也跟着看過去,斯有歡正從連廊的盡頭走來,一張低眉順目的臉,是小太監慣常的樣子。她無聲無息地回來,站在了原來的位置,好似剛剛隻是去解了個手。
祝康雖然不知道斯有歡去陸家後宅是為什麼,但瞧着是沒出什麼意外,至于有沒有結果,那不該是他關心的事。隻是想起斯有歡走之前的那個謠言,祝康瞥了眼陸為邺,又看向陸為安,他克制着情緒,免得幸災樂禍地笑起來。
陸為邺的臉色沒有控制住地變糟了。他敲着桌子,對斯有歡道:“斟茶。”
祝康看着他的态度,更确定,陸為邺一定與斯有歡在後院遇到,而且沒占着任何便宜。手上的茶好像變得更為清香,祝康輕啜了一口,誰能在斯有歡的手上讨到便宜呢?
斯有歡沒有了方才伶牙俐齒的樣子,她順從地給陸為邺倒了杯茶,放到他面前。
陸為邺看着茶盞,沒動。
“祝護衛。”陸為邺終于開口,“當日我去迎你回定金,這一别,倒是有段日子沒見。”
祝康客氣地見禮:“還要謝過陸二公子相助。”
陸為邺沒領這個謝,隻自顧道:“原本我想給祝護衛發帖子的,但想着祝護衛或許忙于照顧三王子,無心應酬。”他故意譏諷一句,“沒想到祝護衛接了我哥的帖子。”
“都是來鎮國公府,無所謂誰的帖子。”祝康面帶幾分恭謙,是護衛該有的樣子,“兩位公子都給我發帖子,這才太過盛情。”
祝康四兩撥千斤地推了回去,陸為安的面子他都不一定給,何況陸為邺。
陸為邺深吸口氣:“既然如此,我就直接問了。”陸為邺懶得再繞彎子,“你後面的……小太監,到底是誰?恐怕不是宮裡人吧?你身為三王子護衛,卻帶着個假太監招搖過市,莫不是,想在大周安插什麼細作?”
這是陸為邺短時間内猜測到的,陸為安與這個護衛一定暗中勾結,借着讓祝康來做客,将斯有歡帶入府中,再讓詹仁傑帶着躲進自己院子裡,逼迫自己娶這個蠢貨。就如當年那場陰謀一樣。
陸為安,真是對自己處心積慮!
既然如此,就别怪他反将一軍,要麼祝康反水,從祝康那處套出陸為安當初出去查探消息,到底查到了什麼,要麼就讓祝康百口莫辯,讓陛下去處置。
陸為邺自以為考慮周到,他緊緊盯着祝康,意圖看穿他的心思。
祝康回頭看了眼,确認道:“他?”
“是。你讓他冒充太監,到底意欲何為?”無論如何,斯有歡穿着太監服飾,隻要自己拿住這點做文章,就一定會有收獲。
“他是給三王子治傷的郎中。”祝康悠悠地扔下一個驚雷,滿意地看着陸為邺的錯愕,他又悠悠地扔下第二個驚雷,“我感恩斯郎中,想着難得出宮一趟,就禀告了陛下帶她一起來。”
“陛下也知道?”陸為邺不敢相信。
“不然我随意帶個大活人進出宮門,是不怕陛下生氣?”
斯有歡滿意地看着陸為邺的驚愕,伸手将裝蜜餞的盤子推到他跟前:“二公子,吃點點心,壓壓火。”
還未散去的記憶立刻被喚醒,陸為邺怒目而視,真是庶子大膽!
斯有歡毫無懼意地迎着他目光,微笑着道:“不服氣,去告狀呀。”
“說你被一個小娘子,奚落,鄙視,嫌棄,順便再說,還被小娘子退了根本不存在的親。”斯有歡看着陸為邺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對了,這個晦氣的謠言是不是你傳出來的?“
陸為邺本來想抓住陸為安斯有歡的把柄,沒料到又惹來一陣奚落。好在此處隻有四人,陸為邺強壓下火,正想弄清楚,方才祝康說“斯有歡為三王子”治傷是什麼意思,又匆匆過來一人。
劉沐良方才先行回來,他對詩詞歌賦興趣不大,又惦記着為什麼宮裡伺候質子的小太監和詹仁傑湊到一起,但他左等右等不見喬青宇的人,以為是回了水榭,過來找又不見,反而見陸為邺和坐一起聊天。那個小太監也在,劉沐良便幹脆過來打個招呼。
“二公子。”劉沐良笑呵呵的,又招呼祝康,“祝護衛。”
劉沐良其實不用和一個質子護衛套近乎,但若是這個質子護衛和世子走得近,又能和陸二公子聊天,那不妨就可以結交一下。說話的功夫,他還對小太監多瞧了兩眼,确實,是挺像斯有晨。
陸為邺敷衍着回了禮,就這功夫劉沐良又發現點事來——與其說這個小太監像斯有晨,他倒覺得更像另一個人,尤其是這會看起來低眉順眼的模樣。
他目光一直粘在斯有歡身上,斯有歡幹脆大方與他對視,劉沐良對着一個太監不甚在意地道:“我看公公你确實眼熟。”
斯有歡不說話,畢竟一個太監,也不合适随随便便吱聲。
劉沐良當然也無所謂他回不回應,他正想跟陸為邺說自己的發現,猛然覺得不對,在陸為邺面前提這人,那不是誠心想得罪他?
劉沐良當即住了口,眼見着陸為邺心情不佳,他也不再自讨沒趣,又離開水榭,找人八卦自己的發現去了。
劉沐良越看越覺得,這小太監像極了當年書院裡那個傻兮兮的斯有歡,他瞧見回來的薛太醫,立刻迎上去将自己的發現說與薛太醫。
音量沒有控制好,沒發現他說得越多,周圍投射過來的視線就越多。薛太醫似乎也沒發現,沒提醒他小聲點,隻是聽完後道:“我沒去過書院,倒也沒見過你說的那人。”
斯有歡當時在書院極其出名,那首順口溜更是滿定金都在唱。薛太醫被這麼一提醒,這才想起來為何當日聽到斯有歡的名字隐隐覺得有熟悉感。以前這麼笨的嗎?
終于有個忍不住的,湊過來:“可斯有歡不是去廟裡祈福了嗎?有誰見過嗎?”
因為那個婚約,斯家當初也沒将話說死,隻說是去祈福。本來麼,斯尚書宣揚家風,對自家小孫女下手,大家八卦兩年也就過去了,但最近斯有歡這個名字又被提起來,尤其是今日,雖然陸為邺擺明了不想提,但人的八卦心,怎麼能是一個人三言兩語就能平息的?
珊瑚很稀有很驚豔,看完了又不是自己的,保不齊還要心生嫉妒,但八卦是談資是單純的快樂,尤其是當事人還是今日的主家,這當然是忍不住的。
當面不提,背後議論兩聲,總不過分。
見有人開口,另一邊伸長着耳朵的幹脆也湊了過來,低聲道:“太監,也是有喉結的吧?”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鬼祟感,“我看好一會了,那個小太監,沒喉結。”
“是是是,我也沒看到,我以為眼花了呢!”
幾人你一句,我一句,慢慢拼湊出一個難以置信的事實——這小太監好像是個女的!
幾人一時沉默,内心都在震顫,好像發現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
陸為安扶額,心裡暗罵陸為邺這個蠢貨,往斯有歡身邊一坐,是擔心别人注意不到她嗎!他心底猛然一沉,剛剛陸為邺離開,難道是去跟蹤斯有歡了?
事情敗露了?糟了,陸為邺和劉琴會不會對付斯有歡?
思及此,陸為安大步走過去,誰也不能傷害斯有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