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指望崔逢，那麼隻能問下她了。

指尖撫上眼角，衛檸輕輕吐出一口氣，眼球被她再一次扣了下來，動作娴熟，沒有一絲猶豫，仿佛隻是生長在體外的器官。

眼球帶上水之後在手心中變得滑溜，指節輕微一顫，就掉落到泉水之中。

衛檸空洞的眼睛一眨，在再次睜開時，那紅色的瞳仁頂了出來。

水面也頂出一個圓圓的小腦袋。

李冬水直起膝蓋，讓鼻尖露出水面，黝黑的眼眶看向衛檸，“姐姐？”

衛檸一隻手輕輕抱住小女孩，讓李冬水的腦袋完全露出來，另一隻手揉揉她的頭，“冬水對這裡感到熟悉嗎？”

李冬水點點頭，“我以前來過這裡，這裡可以去往一個地方……一個很神奇的地方。”

衛檸眼睫下的瞳仁一閃，“那冬水可以帶姐姐去嗎？”

坐在屋内懷裡的李冬水聞言擡頭，腦袋微微一歪，聲音帶着兒童特有的靈動清脆，“不行哦。”

被直接拒絕了……

衛檸眨眨眼，“為什麼？冬水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李冬水垂下頭，将空洞的眼睛埋在懷裡，不說話了。衛檸也不催促，安靜地抱着懷裡的女孩。

女孩很瘦，身體骨骼突出，陷入衛檸漲發泡爛的身體裡，像是一根紮進去的針，容易被忽視，隻能靠疼痛讓人想起它的存在。

衛檸的五官開始下垂變形，再過不久，就會徹底變成面目全非的怪物。眼球在變形的眼眶内開始滑動，李冬水終于開口了，“要把自己變成一塊塊才可以，不是一灘，是一塊塊，像擺放整齊的饅頭那樣。”

李冬水扭頭看向身後五官融為一團的肉泥，輕輕一推，遠離“衛檸”。

她直視着眼前的怪物，“不過，現在看來似乎有點晚了呢？”

肉團上糊着的兩顆紅色眼球一轉，對準李冬水，壓抑沉悶的聲音不知道從哪個部位傳來，“……謝謝……妹妹……”

李冬水身體一頓，眼皮褶皺裡的水珠在月光下閃閃發光，“你騙我，你才不是我姐姐，小花都告訴我了。”

“我讨厭别人騙我。”

話音落下，水泉裡小小的人影消失不見了，就像先前的張小花一樣。

隻留下兩團肉泥在水面上浮動，一團顔色深一點，那是一直閉着眼睛的崔逢。

一動不動的，像是一顆肉色的石頭。

叫做崔逢的小肉球随着晃動的水面緩慢地遊動着，懶洋洋地在溫暖的泉水裡翻了個身。

團團的一端輕輕碰到了另一顆團團。

嘴巴的器官已經融化的兩顆團團，靠着相觸的一角交流彼此的意識。

“好舒服啊……做一顆沒有四肢的團團真好啊……”

這是來自崔逢小肉團真切的感慨。

“是……是啊……”

另一顆顔色比較淺的小團團贊同地輕輕晃動，“好……好想……一直當一顆沒有意識的團團啊……”

風一吹，水面一蕩，衛檸小團團被吹得彈向崔逢小團團。

噗噗！

崔逢小團團感到不對勁，疑惑地晃了晃圓溜溜的身體，朝衛檸小團團撞回去。

噗噗噗！

衛檸團團有些生氣，氣得身體癟了下去，淺粉色的小團團更紅了點，它要彈回去！

彈回去……？

在鼓起氣發射的一瞬間，模糊的意識随着簡單但激動的情緒短暫地清醒了。

衛檸立刻捕捉到身體的不對勁，當記憶告訴她剛剛都做了什麼時，名為羞恥的情緒第一次在她心中萌芽，一個呼吸間便長成了巨樹。

粉色的小團團清醒地整顆變成血色。

崔逢團團喜歡剛剛的對對碰小遊戲，晃動着圓潤的身體開心地朝衛檸撲過來。

衛檸嘴角升起冷漠的弧度，雖然現在的她沒有嘴巴這個器官。

【技能追蹤之眼，百分百攻擊率！】

兩顆團團都充滿期待地相互奔赴，在巨大的一聲duang中，崔逢小團團被撞得四分五裂。

紅豔糜爛的肉塊灑滿在水中，下沉，不見蹤影。

神智更加清醒了一些，衛檸很想扶額，方才的報複行為過于幼稚，她不想承認。但也算是誤打誤撞，把崔逢給送走了。

接下來，到衛檸自己了。

霧氣随着炙熱的泉水湧動着将衛檸包裹，她的意識漸漸開始昏暗，在徹底淪為失去神智的怪物之前，技能再次發動，衛檸将自己甩向邊緣。

可以利用武器百分百攻擊對手的追蹤之眼，并沒有限制玩家将自己當作武器，衛檸清楚地知道這一點。

從破碎得不能再破碎的因子重組成新的身軀，是靈童見到山神前要做到的最後一步。

在古老的神話故事中，仙人飛升前似乎都要褪去肉體凡胎，而衛檸現在所經曆的，不正是如此麼。

不知道多久的意識潰散之後，衛檸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呼吸的痕迹，證明着她生命的存在。

在做過心裡準備後，衛檸張開眼睛，想象中驚險的場景沒出現，反倒和崔逢那雙上揚的眼眸直直對視。

衛檸默默鼻梁，眼神落在崔逢額頭上高高腫起的一塊，難得開口關心，“你額頭這是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