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中午，孫千遠和江迩拿着假條在門衛大爺跟前簽完字出來，隻見學校門口附近一顆梧桐樹下已經有了人影。

九月的天還是很熱，今天連絲熱風都沒有，擡頭能看見一道彩色光環。

何穗的防曬衣總是換了又換，孫千遠直覺對方已經湊齊了一條彩虹。對方穿戴嚴實，想認出來隻能寄希望于她帶着的那個泰迪熊的書包挂件。

“怎麼這麼晚呀？”何穗把帽檐擡了起來，眼皮已經被熱得發紅。

孫千遠遮陰的手放下讨好地為她扇風，看了眼旁邊的江迩，解釋：“物理老師找。”

“好吧，不過他找你們做什麼？高三這個時間段競賽還能輪到你們？”

孫千遠面皮在她的盯視下緩慢變了個色号，有些結巴道：“那，那什麼，昨天，抄作業被逮住了。”

何穗哼了聲，話鋒一轉到了鄭嘉身上。

“近朱者赤，昨天你同桌還上台發言呢，不見你學到點好呢。”

孫千遠被噎得哽住，他倒是想說這次的意外是江迩抄他的作業被抓住的。

江迩步子大，話又少，很快就走到了他們前面，颀長的背影單是看着就很心安。孫千遠瞄了一眼又一眼，還是把那句反駁壓在了肚子裡。

他覺得就算是自己跟何穗交代了她也不會信。江迩是誰啊？那是高一轉學後就包攬所有大大小小的周考、月考、期末考年級第一的學神，說他會抄孫千遠的作業，不如相信豬會飛。

一回生二回熟，學校到何奶奶家的路已經深深烙印在腦海中，經過第三個轉角，孫千遠掐表，他們預計在十二點半準時到地方。

分針指到二十八的時候，他們聽到了巷子裡傳來的争吵聲，或許用單方秒的數落形容更為準确。

女人竭力壓制怒氣，聲音很沉，臉皮緊繃，下颌到脖頸的線條像張拉緊的弓。

“媽，我已經說過可可對貓毛過敏，你看看你這衣服上都是貓毛！既然知道我們這兩天來接你為什麼不趕緊把它清理走？”

孫千遠經過女人的時候幾乎是貼着牆根走，看見何奶奶僵硬泛白的臉和何穗一齊跑上前。

何穗腦袋靈光，嘴又甜，先孫千遠一步跑到女人面前。

氣還沒喘勻道：“阿姨，本來該在昨天來接小咪的，被一些事情耽擱住了才讓小咪在這裡多呆了一天，我們這就接走。”

孫千遠有些緊張地抿了下唇，跟着道：“是這樣阿姨，我現在幫何奶奶把貓毛清理下來。”

兩人一唱一和，趕在穿着得體的女人再次發怒前扶着何奶奶走了。

剛進院門，小咪就喵喵叫着纏着何奶奶的腳腕，江迩站在敞開的貓箱邊，擠出貓條都沒勾引過去小咪。

小咪這隻貓，平時不見多粘人，甚至夏天怕熱還不許抱，有一陣子見着人都會跑開，這些天卻一反常态，粘何奶奶粘得緊。

或許是小動物真的有什麼比人更敏銳的判斷力。

何奶奶下意識想伸手摸這隻胖貓，剛彎下腰想到外面着急的女兒又悻悻收回了手。

“何奶奶，先進屋我把上面的毛給你粘一下吧。”何穗摘下了帽子，露出馬尾上綁着的碎花蝴蝶結，這還是何奶奶親手給她縫的。

隔着何奶奶孫千遠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隻聽着女生的聲音有些發顫，像是要哭。

再想偏頭看，何穗已經指使他去做别的了。

“孫千遠，你和江迩收拾一下小咪的東西吧，我爸爸媽媽一會兒就到。”

小咪纏在她們身邊，何穗掀開門簾的時候還想跟進去，被孫千遠摁在原地。

他應了一聲，抱起小咪向江迩那邊走去。

江迩不知道怎麼回事臉色有些黑，看到孫千遠走近繃直的唇線動了下，沒那麼冷得吓人了。

孫千遠：“你心情不好？”

江迩沉默地撒謊，搖搖頭。

時間緊迫，他們收拾好小咪的東西還要找個地方吃飯，還要趕在一點半前回學校。孫千遠沒有追問，蹲下身子想把小咪放進貓箱。

“等等，先别放。”江迩的手掌很熱，覆在手背上有些發麻。

孫千遠僵着手指不敢動，看着男生從口袋裡帶出一個深咖色皮質項圈，繞在手掌上勒住一根鼓起的青筋。

江迩一隻手扣住貓頭，一隻手為小咪穿上了這根項圈，動作輕柔，吊牌壓在貓頭下，孫千遠勾起來看了一眼，依舊是之前那個。

依舊隻有他們三個的聯系方式。

孫千遠挑起眼皮看了眼江迩，對方拍了下小咪屁股，又利索地關上了貓箱。

扣扣扣——

這件院子還用着最簡單的木門，木闆兩邊銜接門框的地方都磨成了圓角，門環也生鏽了，女人敲完張着手，眉頭皺得死緊。

“媽你快點，我還要給人騰車位呢！”

……

送走何奶奶她們，巷口又緩緩停靠下一輛車，副駕駛的窗拉下，露出女人圓潤和藹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