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南伊很不喜歡被襲擊後醒來的感覺。
那會讓她分不清自己是否死去,又或者是她清醒地意識到了自己的存在後,可卻又會被一股從生命深處湧上的疲憊和無力侵襲,悲喪地想要去死——是真的想死。
她無法擺脫這個念頭,隻能拼命地說服自己,不然就是放空,什麼也不想。
徐祈恺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陳南伊小小的一個人躺在那,面色蒼白、兩眼無神。
借用之前那個沉迷言情的騷擾女的話來說,就是像個心如死灰的破布娃娃躺在那兒。
他的心一緊,眉頭不自覺皺起,趕忙上去打斷了她的空白。
“嗨Anna,你醒了?在想什麼”,他舒緩語氣,似循循善誘,“在想怎麼報複嗎?”
陳南伊的心思果真被吸引了過來。
報複?
當然要報複的。
她真的忍不住後怕,也想要咒罵——如果死了就算了,可這種快被掐死的陰影,就像那次宿舍驚魂那樣,她睡覺都不敢對着窗戶,每天一遍又一遍檢查門鎖地,現在連經過黑暗的角落都會不由害怕了。
不過想是這麼想,她的思維有些遲緩,隻眉頭憷着,“怎麼報複?我不知道……”
她真想不出來。
打他一頓?她還嫌手髒呢!而事實上她要是真去打的話,不還是給人撓癢癢一般嘛,沒有任何意義。
徐祈恺聞言輕笑着提出了他的建議,“不然我幫你吧!那肯定很有趣——對付一個這樣惡劣的人渣”
這提議甚好,陳南伊甚至隻考慮過一秒不知道他的方法是否道德就抛之腦後,但卻無以為報地有些猶豫。
“麻煩你了——如果以後您有什麼事需要吩咐,我會……”
“别這麼生疏,我們不是朋友嗎?”,徐祈恺制止道,“而且,能為這個社會免掉禍害,我也義不容辭”
“多謝”
她實在不知該說什麼,隻垂下了眼眸,睫毛微顫。
好像自己的狼狽時刻都被面前的人見證了,可自己一副“傲骨”的冷淡模樣,也不會逢迎、客氣,最後卻還是要麻煩人家,搞得人家熱臉貼冷屁股一樣——她多大臉啊?
“不客氣。嗯……你要休息嗎,還是想聊一聊?你已經睡了……”,他看了下手表,“十二個小時”
“哈!我怎麼睡這麼久?”,陳南伊一聽就震驚了,她睡眠一向不好,能有完整的四個小時已是“美夢”。
“醫生打了鎮定,因為你……”一直在哭。
徐祈恺機智地吞回了正要脫口而出的話,頓了下,向她交代了下。
“噢對了,三野已經被劉隊長帶走了,鄧局、你的徒弟——就是封秉雲他們,還有大使館的人都過來探望過你,因為太遲,我代你感謝了他們,你也不用擔心失禮”
“好”,陳南伊聞言,點頭抿了抿唇,感覺再說謝謝就像是敷衍,便隻好讷讷,披撒的頭發似乎給她帶來一種無以言喻的軟弱,她連話都不全起來了。
不過也是,以往她都是帽子、外套包裹,像穿着一件盔甲,而現在像是居家躺在床上,四光亮堂,她感覺自己的心都有些突突起來,無所适從,心跳聲也大,人也緊張。
果真還是怕他嗎,還是不好意思?
陳南伊也不曉得,可能是她無意間麻煩他太多次了吧,一下想着他肯定是必有所圖,又想着怎麼能把人想得這麼奸詐,一下沒了主意,也不懂如何動彈,隻覺得這氣氛怎麼都不太對。
但不說話更尴尬,所以她憋了一句,“很晚了,你要回去休息嗎?我可以照顧好自己的”
徐祈恺卻道不用。
“之前是莉雅照顧你的,後面換她回去了”,他說,“我和五十六弟保證過了,會代他照顧好你的,我也不是小孩,請你不用擔心——許司令也說了,因為身份和大使館介入的原因,他不好太插手你的保護,主要是大使館并不希望你被關注,所以最好是由你的徒弟們和我來照顧就好……”
“可是這樣太麻煩你了”,陳南伊忍不住為難,這得承多大的情啊,她都有點想直接回美國了。
“不麻煩的”,徐祈恺似并不在意,“這又不是特别為難我,在力所能及範圍内能做的事,都不是麻煩,你不要覺得負擔——不過如果可以的話,你介意告訴我你還會在華國待的時間嗎?我也好安排一些得力的助手,以防我不在華國的情況下也能避免一些不好的事發生”
人家話都說到這客氣份上了,再打太極也不好意思,陳南伊隻能半是為難,半是歉意地解釋。
“我,我不知道……嗯,在美國有一個人讓我感到很恐懼,我想遠離他,或者等事情淡化一點再回去,所以我也不知道那會是什麼時候”
“嗯,那為什麼不直接解決這個麻煩呢?”,徐祈恺說出了他的建議,“如果路隻有一條,而前進的道路又有一塊石頭,總不能因為一塊石頭而永遠不過吧?”
我天!這人說的踏馬的好有道理,陳南伊竟無可反駁。
但她終是找回理智,有些結結巴巴,“可是隻有我自己知道,如果我說出去的話,沒人會相信那個人會喜歡我的,然後,如果我說出去的話,那個人就不會再披着羊皮了,我不想這樣”
“那你有沒有考慮找個更大的依靠,或者直接找個男朋友,這樣就會斷絕那個人的念想了,也會有人保護你的”
好吧,陳南伊收回剛剛說他說話有道理的誇贊——聽聽這話說的,她一無權無勢、爹不疼娘不愛的小人物,上哪去找大人物的依靠?而且找個男朋友斷絕那人的念頭,确定不是激怒?再說了,如果找男朋友是為了保護自己?那還不如幹脆雇個保镖得了。
可就算是如此,即使她真有那麼多錢能雇一輩子保镖,她也不想給自己找雙眼睛的,所以他說的方法她根本就無法采用,這就體現了他們思維的差别。
不過雖然她不會采用,但理由也不好說的那麼直白,而且她早已經決定了一些事情,所以隻好含糊地說了一句。
“我覺得,有的時候,女性最大的危險不在外界,而在内部,所以這應該并不是找一個男朋友可以解決的事情,至于找更大的依靠,我也沒有做好“出賣”一部分自身的打算,我不喜歡受制于人,除非萬不得已,我覺得這一條路需要謹慎使用”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這隐晦的“告誡”,徐祈恺倒并沒有說出他幫她解決,隻是點了點頭。
“也是,這種事急不來,隻能慢慢培養”
兩個人半真半假地聊天試探,最後以夜太深,且陳南伊的點滴的藥效也上來了,躺下休息結束。
雖然如此,但有一句話她的表達是真的,那就是——有的時候,女性最大的危險不在外界,而在内部。
而她一輩子都不會找另一半的——這話倒是真的,她真的打算一輩子孤獨終老。
她的情況或許受家庭影響更多,其他的不提也罷。
她的媽媽是華國人沒錯,但卻是滿族,還是不得不出逃外國的那種,稱得上是真正的“封建餘孽”。
但陳南伊這麼介紹并不是為了說她曾經的有多麼“輝煌”。
反正在她的記憶中,她的媽媽在前幾年的時候可能還是真有想要繼續和她爸爸在一起的——畢竟是她的第一次婚姻,所以忍耐了些,形象還是溫婉。
但她的爸爸太拉,直到兩個人分開之前都是那副爛人模樣。
所以,要不是因為綠卡,陳南伊可能都沒辦法“享受”多年的雙親生活——本來他們的結合也隻是因為綠卡而已。
但不同的是,後面在等綠卡下來的那幾年,他們真的過得很令人窒息。
媽媽因為綠卡不得不對爸爸屈服的時候——她這個身材矮小、性格木讷的“愛情結晶”就會受到仇視,或許是太過壓抑的家庭生活讓那個曾經溫婉的女人性情大變,她最常說的就是。
“要不是我想在這個國家活下去,你還沒資格從我肚子裡爬出來呢!”
“呵!我就是個代孕的,可代孕的還不用挨打呢”
“你不知道你爸沒錢還有黃熱病吧?被人嘲笑……”
直到長大後,陳南伊回憶起那話的點點滴滴才大概猜到,爸爸那時候可能真當媽媽是玩意兒的。
剛開始結合的時候可能的确是因為沒有錢,而媽媽又需要綠卡,他見色起意了。
但後來帶回家的時候遭到了恥笑——因為在她爸爸那邊的文化裡,有黃熱病很正常,玩玩就好,但真找一個來當老婆的話,就跟古代找“青樓女子”來作當家夫人一般——你這人得混到差成什麼樣子,才這樣啊?
然後她爸爸這人,沒錢就沒道德,後面就更可勁地作,直到離婚後似乎才意識到他真正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