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時候一切都來不及了,所以他也離開了他們之前共同的家,把以往的過去抛卻。
說實話,雖然他們夫妻兩很多方面都不同,但隻有在某一個方面上卻是一緻的,那就是都不想要她這個女兒。
天知道當她從寄宿學校放假回家的時候,輾轉打電話給爸爸,隻得到了那棟老舊二層平房的“遺産”便孑然一身時,那一瞬間她居然感到的是幸運?
因為她的第一反應是不用再被打了,第二個想起來的就是,洗澡也不用膽戰心驚的。
既然他們都已經決定各自走入新的生活,那麼她也隻要對自己的人生負責就好。
所以就算這世界上有愛情的話,她也不會花時間去找的,很多人的人生都尚且沒有意義,更何況愛情。
從醫院出來後的陳南伊很快接受了伊迢路的請求——他甚至想請他二爺一家同她見面。
但陳南伊惶恐地拒絕了,她不想見到那麼多人還要說話,怪尴尬的,最後在臨出發前去那個村莊前,也隻去見了他的小姑姑一面。
那是個可憐的女人,一兩句話颠三倒四,甚至都快有些不正常了——不過即使沒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但陳南伊意識到,找到她女兒的下落變得迫在眉睫——不然他們一家可真活不下去了。
新的事務占據了這個從大洋彼岸而來的柔弱之人,令她無暇思考其他。
而在這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陳南伊都沒有聽到三野的消息,當再次得知的時候,已是三野返回霓虹國一年後,被他曾經殺掉的女人以前的家人刺死的新聞,令她一直懸着的心這才放下。
當然,這是後話。
而現在的陳南伊,在短暫的修養過後,就馬不停蹄地同劉隊長和伊迢路、封秉雲、徐浸海、安南等幾個“徒弟”,還有徐祈恺塞給她的皮特一起趕去那個小山村查訪經過,希望能找到那個被拐賣的可憐小女孩的下落,盡快讓伊迢路的小姑姑振作。
本來陳南伊想拒絕皮特的,但是因為再次襲擊後,交涉的内容不是她一個小人物能知道的,也不知道三野的去向,怕有危險,所以她也'隻能接受徐祈恺的好意。
索性皮特真當自己保镖暗衛一樣,不說一句話的,陳南伊對此也喜聞樂見——她本人也不喜歡說話,自然樂得不用多照顧情緒。
而越靠近那個村子,衆人,尤其是伊迢路的神色就越冷峻。
也是,沒有買賣就沒有傷害,但若不是他們太窮也不會這樣——可這樣一說起來的話,怪都不知道怪誰,說起來也蠻讓人心酸的。
越進山的路越是狹窄,又塵土飛揚。
坐在後座的陳南伊被一個急刹颠簸,體重又輕,差點撞到車頂。
前面的安南也哎呦一聲,頓了一下,頭還向前伸去,顯然是有什麼東西。
陳南伊跟她一側,便按下車窗查看,赫然發現盤山路旁那幾個摔得七零八落的盲人!
最外邊的一個扯着前一個的盲棍,顯然馬上就要滑下山坡了。
陳南伊見狀趕忙打開車門出去,伸手将那個老人拽了上來。
他們一行人顯然被吓到了。
隻聽過騾馬喧嚣的人從未聽過汽車的鳴笛,車轱辘又陣陣共鳴在後追趕,似洪水猛獸,難怪會摔個滿懷。
不用多說,他們原本開了兩部車的,劉隊長、皮特、安南和陳南伊一車,三個男生一塊,進山的終點隻有一個,所以劉以澤就讓安南和陳南伊到另外一車,他和皮特一起,把這些盲人也給送到了村子裡面。
到了村子裡,通過盲人之間簡短的交談,陳南伊才知道他們是來這個村子舉行演出的“盲曲”。
農忙結束,是要得有些娛樂節目犒勞自己一年的辛勞,所以村長做主叫了這個盲人隊過來唱戲。
鑒于以前解救被拐女性所遭到的困難艱巨,不好直接展開調查,所以此行劉以澤沒有以警察的身份示人,隻說他是位地質生物專家,帶學生過來偏遠地區實地考察。
而這老村長可能想着來者都是“錢”——噢不對,是來者都是客,也請他們去聽。
一場“盲戲”聽完,其他人的暗訪做得怎麼樣陳南伊不知道,她隻知道她看到了很多隐晦下流的目光,大部分是盯着安南,畢竟她的身材樣貌最好,也有小部分盯着自己,可能是想着瘦瘦小小很好操控吧!
她的眼底覆蓋上了一層陰影。
皮特沒有去和别的村民交談,他默默靠近了陳南伊一點,幫她擋住了一部分視線。
不過這些人也隻敢隐晦地看而已,因為劉以澤那大塊頭,反正至少目前是沒有人想惹他的。
老村長的窯洞最大,且因為安全考慮的原因,劉以澤強勢要求他們幾個人住在一起,花了很多錢,把大半邊的窯洞租了下來,另外半邊是竈台、雜房等,老村長隻留下小兒子小女兒一起。
他老伴早死了,其他孩子也已成婚,其他,本來是想讓客人分散去住,這般錢的作用下,就改成讓成婚了的大兒子二兒子和三兒子三家去别的親戚家住,得的錢到時候再分。
盲曲聽完,衆人散去,老村長的房裡擠滿了人。
那幾個等着拿錢的盲人,還有待會打算詢問事情的劉以澤等人在炕下等着。
老村長等一些村裡德高望重的老人盤腿坐在炕上,幾個盲人靠牆蹲在牆角,劉以澤他們站在靠近裡面竈台的位置,隻遠遠坐着。
老村長吧嗒着煙筒,拿出了兩百塊錢遞給最靠近他的那個盲人班主,口音濃重。
“這兩百塊拿去,今晚要住也可以,但是家裡來客了,隻有牛棚和柴火房可以容人”
“村長,不……不是講好了四百嗎?俺們八個人,一個人才得50,俺們淩晨一點就走來了,走了整整……”
“這不是照顧你們嘛,不然現在電視上也可以看,誰還來聽你們唱的,你們說是吧?”
老村長的煙鬥吧嗒吧嗒,聲音被寒風凍的冷峻。
盲人班主睜着空洞的雙眼垂下了頭,想被雷打了一場似的,嗫嚅着想說什麼,可是又隻能無奈的窩在牆角,伸手去摸索空中那幾張皺巴巴的票子。
票子接到手的那一瞬間,肚子裡也叽裡咕噜響了一下,像是奏樂般大聲。
老村長聽到了,倒是沒裝作聽不見,“吃飯不?我讓小妮煮,住的就算了,不過這飯錢嘛,就一個人五塊……”
這賬算得可真劃算!
聽到這兒,一直忍着的陳南伊終于忍不住了,她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從黑暗中走到炕桌旁邊,從錢包裡拿出一半的錢遞給那個盲人班主,然後強忍着生硬。
“我送你們回去吧!”,她說,然後回頭招呼了一聲皮特去開車。
皮特很快出去了,而盲人班主握了握手心裡那錢的厚度,吓了一跳,趕忙把錢又塞回給陳南伊。
“不不不,俺們不能要”
甚至于他拒絕的反應很是強烈,錢都快撒到地闆上了。
“為什麼不能?”,她真的很難理解,她隻是想幫一下忙而已。
“俺們不是叫花……”,對于完全陌生的聲音,盲人班主有些畏縮,但卻很是堅持。
陳南伊有點聽懂了,可仍舊還是難以理解。
如果餓都要餓死了,還堅持這些所謂的氣節有什麼意義嗎?
但凡任何一個人看到這樣相同膚色面孔露出的痛苦無奈和黑洞洞的眼神,是個人都會忍不住難受吧?
況且她也不全是為了他們,她隻是為了讓自己的心裡不那麼難受而已,為什麼他們不能成全她呢?
陳南伊簡直氣得跳腳,她看了老村長和其他盯着她的人一眼,那直勾勾的陰鸷視線更是讓人不爽。
陡然想起此行來的目的,于是她隻好忍着氣問道,“那這樣吧,我這錢給你們,雇你們後面……五年來這唱戲給村裡的老人聽可以嗎?今天我們都住村長這,位置都快排不開了,我們有車,車上也有吃的,就送你們回去,免得待會人很多”
“村長您看這樣可以嗎?”,陳南伊特地問了一句老村長,以免那個盲人班主又要拒絕。
老村長皺着深紋的眉頭一下舒展開,連連笑着,“這感情好,多謝多謝——老李頭,有好心人送你,你就回去吧,記得明年這個時候再來”
昏黃的熾光燈在呼嘯的寒風聲中搖晃,皮特已經将車開到窯洞前面,盲人班主已經帶着手下摸索着出門,而落後幾步的陳南伊看着那門外的凄聲黑暗,竟一點也不覺得可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