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病床上幽幽轉醒的陳南伊通過傑克之口這才知道,原來最後是路易斯先沖進來救了她,後者稍微想想,情理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不過說起來這算是路易斯第二次救她了,上一次是差點毀容卻僥幸“逃脫”,這次是僅肋骨斷了三根好過被活活掐死。
但這兩次說是拯救性命也不為過,如果毀容,以陳南伊的性情雖能再支撐個一兩年的,但也實在活不下去太久,而那個肋骨,不說再拖延會刺得脾髒更深,光是嘴上的無法呼吸就已經能讓她當場斃命。
這樣的虧欠簡直令人負擔,讓人難以承受。
她想了想如何報答無果,不由好奇現狀,看着空無他人的房間,轉問道,“路易斯他們呢?”
“他們都去找彭斯那個小賊麻煩了”,傑克坦然,“徐先生看過你以後就沖去打他了”
“徐先生?去打誰?”,陳南伊疑惑,聲調都高了幾分。
“布萊恩啊,我叫他哥他還說我差輩分的那個,他帶着那個叫皮特的大高個去了,我讓他也幫我打一份”,傑克嚷嚷着,“結果他對我說——滾你妹的,看好你師父就夠了——害我可氣可氣了,真的師父,這種人你不要和他多接觸的……”
傑克在那邊振振有詞,自顧自說。
陳南伊卻為此感到怪異,總覺得像是在聽别人的事一般。
這情況說得,他們是在維護自己,在為自己讨公道嗎?
她總感覺不敢相信,可要是說他們要去針對彭斯的話,那的确是隻有因為她的媒介,他們才會針對他的。
這感覺真的很怪異,但陳南伊沒有說什麼。
說起路易斯,如果他們都聽到自己說的話,那路易斯還有可能也因為波羅萬娜的原因,才去找彭斯麻煩的——當然也有可能是他十分正義,和之前說的,對她還算得上欣賞的緣故。
可徐祈恺呢?她實在想不出他要幫她出頭的緣故,她可以理解他在這裡為自己擔心,照顧自己,但是,光憑幾次男女朋友名義下的親密關系,也沒什麼感情——就這樣沖去揍别人,好像有點太過了。
一想起徐祈恺,就不由會讓人想到太陽閃耀、光芒萬丈,令人不自覺的微笑,且他的身體,像上次她進房看到的橫陳那樣,雖然是很讓人臉紅心跳的存在,但那樣修長的肌肉,如果被踢到的話,應該會痛死吧?彭斯莫不要被踢死的好……
一想到這,陳南伊的思緒就不由地跑偏了些。
講真,她其實很疑惑的,自己這身體,十個指頭,一個月牙白都沒有——據說這樣是氣血不足、營養不良、内分泌紊亂又各種早夭之相的人,磕磕絆絆也到了三十五歲——她本來覺得自己都不會活這麼久的。
而在床上的事也是這樣,她覺得自己連普通的運動都很撐不下去,怎麼就在徐祈恺身下挨那麼久的?這到底是算她天賦異禀,還是他略有欠缺?
但這又好像涉及了某人的尊嚴問題,陳南伊無從比較,也隻好作罷。
反正也不是真愛,在意這些東西幹什麼呢。
“……師父師父!”,傑克大喊。
陳南伊從浮想聯翩中醒悟過來。有些尴尬,“怎麼?”
“你幹嘛發呆啊?”,傑克有些委屈,“我問你要吃什麼老半天沒應我”
“沒什麼,我要一份沙拉,面包和果汁就可以了”
“噢好”,傑克應道,就要走出去買,但轉瞬他的腳步一頓,回頭有些猶豫地看她。
陳南伊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擡起頭來疑惑。
“怎麼?”
“嗯,就是……”,見陳南伊開口,傑克有些主動地期盼,又有些扭捏,“師父你能不能教我怎麼罵人啊?”
陳南伊一瞬間白眼翻過,然後恢複冷淡,“你說呢?”
“哦”,得知答案的人不無失望地往外走去,卻在下一秒被叫住,轉過頭來。
陳南伊深吸了一口氣擡眸。
“那個,我想問你……如果是你的觀點,你會和亞裔結婚嗎?馬上、認真回答,請告訴我你真實的感受,我也才會對你真實以待”
“嗯……”,這點讓傑克有些為難,他咬了咬唇,“我個人是不會,我旁邊的朋友……好像也很少——但我覺得那是因為我們都有約定俗成的潛規則,額,我也不懂怎麼說好,因為文化的差異本身就是一種差别,加上如果在政府機構裡想要爬上高層的話,有些不得不做出取舍,所以我覺得隻是很多人不會……”
傑克還想再說,陳南伊卻已經明白,其實她本就知道,就像她一個能賺錢的不會想去找一個不會賺錢的窮光蛋一樣,本質上是相同的嫌棄,隻是還留有期待罷了。
就像她的媽媽一樣,其實剛開始離婚,也并不是這樣同她都沒有交流的,但現在卻因為想嫁入一個有點底蘊的華人精英家族,所以和自己斷絕了聯系。
“你長大了,以後就不要聯系我了,就當我們的緣分到這,我也隻不過像個代孕的女人而已”——她是這樣說的。
以前的陳南伊還有些不理解,但後來她明白了,她用自己跟爸爸換了能留在這個國家立足的身份,現在她想要重新開始——說有頭有臉的華人家族也有自己的尊嚴,應該也是介意跟過白人的,所以她需要這樣的斷絕,都是互有宿取舍的。
講真,這其實也沒什麼,就像每次回爺爺奶奶家的待遇,和爸爸離婚後立刻又找了一個亞裔女友那樣,那都是他們的事,與她無關。
這就同一個經常很難得到某些東西的人——不管是橡皮擦還是愛人,感到沮喪的次數多了,人生便會悲觀絕望,那便會像她這樣了:她默認自己是得不到愛的,也默認任何事情自己都無足輕重而變得漠然。
“沒事你出去吧,我餓了”,頓了下,陳南伊恢複了面色,還催促了下。
傑克還沒有回來,門外邊卻有鬼鬼祟祟的人在。
陳南伊想要爬起來看,但是肋骨那邊實在太痛了,呼吸就已經有點喘不過氣,隻能看着。
門被打開,一個看着同自己一般毫不起眼、眼神和精氣神卻賊亮的矮個子女生舉着微型麥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一個人高馬大的端着攝像機的胡須男子。
“打擾了安娜女士,我現在進來了噢”,矮個子女生說着,還鞠了一躬。
陳南伊愣愣地,完全被搞蒙了,也沒想到拒絕她的進入。
“你是?”,雖然看着情形大概知道是個媒體主持人,她不想在鏡頭前出現,但還是皺眉問了對方的來曆。
“你好安娜女士,我是西灣電視台的外景節目主持人諾拉,德州電視台最新播出的節目裡,你說彭斯的妹妹另有死因,而且還極有可能就是彭斯導緻的,是真的嗎,你從那裡判斷出來的呢?”,矮個子女生語速很快,語言也很清晰,
陳南伊明白了她的意思,但卻有點反應不過來,“我最近參加的那個節目是錄播的,理論上要下周二才播……”——而且節目組怎麼可能把那個放出來?她覺得這個女生在詐人。
“據說是在場的一個不知名人士上傳到網站上的,彭斯自出道以來都是以溫暖男星而著名的,他妹妹的經曆也為衆多人所遺憾——很多人都為他們之間的兄妹情而深深感動,但按照你說的卻完全不一樣,你能對此解釋一下好讓我們知道真相,也對彭斯的有個得到公正審判的機會可以嗎?因為那段傳出的短視頻,他現在已經被帶到警察局了,民衆有知道真相的權利”,矮個子女生一臉正直地看向陳南伊,非常迫切想得到她的答案。
“麻煩請不要把攝像頭對準我,我不想出鏡”
陳南伊如此說,攝影師也不好舉着,隻好将機器的蓋子蓋上。
但那個諾拉還不死心,想要繼續說服,“不攝像也好,安娜女士我能不能為你做個專訪……”
“我不想要,我想要休息了,麻煩你們離開”,她斷然拒絕。
“可是事情現在鬧得這麼沸沸揚揚,所有人都想知道事情的真相,到底是誰對還是誰錯,終要有個定論……”
陳南伊有些動怒了,她心髒本來就有些不舒服,很小的時候也有過,但是說過幾次無果後她也沒有再說了。
再後來她總是病體纏身,有的時候忍着忍着也沒了感覺,這就導緻了她已經可以忽略有些普通的難受了。
不過現在她的心髒又開始緊縮的痛了,一陣一陣,那個諾拉又在那邊喋喋不休湊的很近,陳南伊想要罵人,又覺得有些氣短,按不到呼叫鈴,她便朝着床頭櫃上的手機呼喊。
“布萊恩help me……”,陳南伊說着,聲音都因為虛弱而小了好幾度幾乎微不可聞,那一瞬間,她既希望徐祈恺能聽見,又希望他不能聽見。
陳南伊也不知道那個諾拉僵持了多久,沒吃飯的她第一次覺得時間居然過得如此漫長,她連伸手去拿手機都感覺都做不到,也不想動……天呐,每次到這種時候,她總是非常想離開這個世界。
傑克很快趕回來了,他把房間裡奇怪的兩人趕出去後,又趕緊湊到陳南伊身旁。
“師父你沒事吧?”,他有些焦急。
陳南伊睜開眼看他,眼神掃了一眼,有些迷迷糊糊地,“你不是去買東西了嗎,東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