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雲璧合。
四野驚飛的鴻雁漸漸落回樹梢,山林恢複了往日的寂靜。
可平原草坡上,馬疲人忙,輕快的弦月在暮色中飄向四野,狩獵歸來的武帝在中軍大帳裡宴請四方。
攬勝亭前的供桌上展示着所有人的獵獲,大大小小的野獸堆疊成山,武帝龍顔大悅。
''這北苑确實比南苑有意思啊。''
''正是,尤其是今日太子殿下獵得的那頭棕虎,實屬罕見啊。''
衆人一邊喝酒一邊閑聊着,帳中氣氛和樂,遠處禦廚已經開始烹虎宰鹿,隐隐肉香已蹙鼻可聞。
太子元崇廣已經卸下了盔甲,換了一身圓領廣袖紫袍,溫婉和煦地坐在皇位的左下首:''今日若非霍馳相助,孤一人如何控得住那猛虎啊。''
太子口中的霍馳,正是當朝霍大将軍之子,此人威武勇猛,行事果敢,在朝中素有美名。
霍馳抱拳行禮:''這都歸功與太子殿下指揮有方。''
二人互相謙讓着,武帝見狀笑容滿面:''你們二人無須謙讓,今日獵得猛虎,都功不可沒!來人啊,賜慶洲春!''
七皇子一臉戾氣,坐在宴席末端,心道:棕虎有什麼稀奇,老子今日還險些獵得白虎呢,一想起這件事,他就憤懑不已,目光掃過大帳外頭,正巧看見那罪魁禍首。
易知舟舊傷複發,自然不能繼續狩獵了,下午他索性領了差事,在中軍大帳邊巡邏。
此刻從他值守的位置看過去,帳内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真真切切。
自然,他也沒錯過七皇子的目光,二人隔空對望,易知舟坦然不動,七皇子氣憤不已,索性别開眼。
太子殿下今日算是拔了頭籌,盡管他一再克制,但眉眼間還是露出明顯的得意之色。
禁軍将整張虎皮剝下,帶着血腥氣息的皮毛,在火光在照射下依舊隐隐發亮。
曹公公含笑請示:''陛下,今日這張虎皮,該如何安置?''
虎皮代表無上的榮譽,尤其眼下這樣的時刻。
武帝的目光掃過席間衆多臣子,一雙雙期待的目光,還真是叫他為難啊。
''照理說,朕是該将這虎皮賜給崇廣的,''陛下一邊說一邊偏頭看向太子。
太子瞬間就明白父皇的弦外之音,當下起身行禮:''兒子不敢,全憑父皇做主。''
武帝擺擺手,示意他座下。
随後目光看向席面:''在座都是朕的兒子、朝廷的肱骨之臣,北朝的萬裡江山,往後都要依仗諸位賢能;虎皮珍貴,卻不唯一。''
帝王威嚴的音色,在偌大的營帳中緩緩響起。
''在朕看來,無論是虎也好,鹿也好,哪怕是雉雞野魚都不打緊,比起獵獲野物的功績,朕更看中你們那份衆志成城,同仇敵忾的心勁兒,這才是最珍貴的。''
衆人躬身聽命,大帳内一派肅靜。
''朕老了,隻盼子孫和睦,君臣一心,延續我北朝萬裡河山,海清河晏。''
語落,帳内皇子王公皆起身行禮:''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武帝輕笑着擺擺手:''坐,都坐,來人啊,奏樂起舞!''
輕快的樂聲伴随着瑩瑩跳動的篝火,大帳内外肉香四溢,酒氣酣暢,一派和樂之态。
席間,太子殿下掃視了一眼大帳外,那道颀長端正的身影令他的目光微微一頓。
太子:''父皇,如今四月初,裁軍的細則已經打磨的差不多了,是該選一隻軍隊踐行此策,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大帳外,巋然不動的易知舟倏爾擡眸,他所站的位置,恰好可與太子殿下對視。
隻聽帳内武帝威嚴的聲音再度響起:''隴西騎軍、巴蜀步軍、會稽水軍這三支機動靈活,那就······從隴西開始吧。''
陛下一錘定音,易知舟握着佩劍的手赫然收攏。
夜風起。
不遠處的鳳帳内,歡聲笑語不絕于耳。
女眷們參與涉獵者寥寥無幾,但蹴鞠,射粉,投壺,跑馬已足夠大家歡欣一整日了。
焦香的鹿肉引得元季瑤食指大動,從前在宮裡也常吃鹿肉,可今日的鹿肉新鮮,格外可口。
皇後娘娘與洛貴妃同坐一席,二人品嘗着今日采摘回來的巢花。
''這巢花味美,若非皇後娘娘蕙質蘭心,我等又哪有機會品嘗。''
薛太傅家的女兒口若蓮花,幾句話說的皇後娘娘唇角輕揚:
''從前在宿州,時運艱難那幾年,每逢春季家家戶戶都會去采巢花充饑,入都城後,本宮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這巢花了。''
宿州的日子相去甚遠,旁人或許早就忘記了,但對娘娘來說,那是帝後同心,共克艱難的美好回憶。
語落,忽然見曹公公前來傳話:''皇後娘娘,貴妃娘娘,各位小主吉祥。陛下今日龍心大悅,多飲了幾杯,此刻要移駕别苑,召貴妃娘娘前去伴駕。''
洛貴妃下意識看向皇後娘娘。
後者卻一派和氣,輕聲催促道:''既如此,妹妹就快去吧,莫要讓陛下久等。''
洛貴妃欠身行禮:''陛下不勝酒力,臣妾這就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