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不見動靜,元季瑤疑惑地低頭。
隻見端坐在木凳上的易知舟正掀眉看過來。
四目相對。
她才後知後覺,紅着臉走出了醫帳。
柔嘉拎着水囊返回:''九公主,要不要喝點水?''
元季瑤接過麂皮水囊,可心思卻落在旁處:''柔嘉,易大人怎麼會有舊傷?''
在她的印象中,近些年北朝四方安定,不曾聽說哪裡有戰情。
柔嘉抿了一口水,語氣卻十分尋常:''隴西地處邊陲,與且末、烏孫、犬戎三國接壤,雖然大體上平安無事,但小打小鬧總是無法避免的。大概一年前吧,哥哥帶兵巡防,遇上十幾個邊境牧民滋事,兄長左肩受了傷,想來還未痊愈。''
這個回答實在出乎意料,元季瑤握着水囊的手不自覺收緊。
''唉,沙場無情,所以我母親才在家中請了菩薩,日日誦經祈禱保佑哥哥平安無虞。''
元季瑤沉默不語,心口卻好像被針紮了一下,倏爾縮成一團。
她的目光不自覺掃過身後的醫帳,恰有微風拂過,入口處的簾布被掀開一角。
朗朗日光中,男子寬闊的後背正對着帳簾,冰冷的盔甲褪在腳邊,雪白的裡衣垂下半邊,蓬勃的肌理線條流暢,覆蓋着男子拓跋的骨骼與身軀,他的左肩胛下方赫然露出一道六七寸長的疤痕,像是一條蜿蜒的褐色小河。
元季瑤生平第一次見到男人的身體,雖隻是匆匆一瞥,但空前的震撼已席卷了她的心房。
風停簾落,少女悸動的心跳卻久久不停。
醫帳内。
闫松鶴替他敷了一貼了舒筋活血膏藥布:''小侯爺啊,你這舊傷可不輕,往後三個月盡量不要再拉弓射箭了,否則下半輩子落下殘疾,變成獨臂大俠我可不管。''
易知舟低頭整理衣衫,左手的動作肉眼可見的遲緩起來。
他朝帳外瞥了一眼,意有所指:''待會兒,别亂說話。''
闫松鶴聞言,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俯身問他:''你實話實說,難道······''
易知舟蹙眉,及時打消對方這種荒唐的想法。
可闫松鶴卻惴惴不安起來:''臨淵,這口飯可不好吃,你務必三思啊······''
易知舟不理他,低頭系好裡衣,又套上外袍,眼看盔甲厚重,他索性不穿了。
''不勞闫大人費心,你還是好好當差吧。''
闫松鶴輕笑一聲。
*
帳外,九公主的貼身宮娥青柑、松蘿已經尋了過來。
兩個小丫頭聽侍衛說九公主人在醫帳這邊,還以為公主遭遇了不測,慌裡慌張跑來一瞧,見九殿下全須全影地站着,心下大大的松了一口氣。
此時正值晌午,豔陽高照,青柑急忙将小傘撐到公主頭頂:''殿下您怎麼在這兒?''
元季瑤還未開口,一道高挑的身影便從醫帳内走出。
衆人見是易大人,都不由得一驚。
易知舟倒是神色無異,他走到柔嘉身側:''我稍後還要事,你·····''
他似乎在考慮該如何安頓妹妹。
易柔嘉張張嘴。
九公主倒搶先出聲:''就讓易姑娘同本宮一道吧,傍晚還有火祭儀式。''
火祭是圍獵的重頭戲,除了歌舞器樂表演,今日所得獵物會聚集在一起,由禦廚統一烹烤,人人有份。
柔嘉還未見識過此等盛況,眼巴巴地看向哥哥。
易知舟卻遲疑了。
他不想和九公主殿下有太多牽扯,但柔嘉······
''哥哥,我會乖乖跟在殿下身邊,不會闖禍的!''
易知舟忽視九公主那道期盼的目光,低聲囑咐妹妹:''那,我明日傍晚再來接你。''
語落,他行禮告辭,雖然全程未同九公主說一句話,但少女還是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
密林裡她們倆自然是不會再去涉足了,好在營地那邊也已經熱鬧了起來。
九公主的帳篷距離陛下的中軍大帳不遠,正中央的攬勝亭前堆放着所有的獵獲,她細細瞅了瞅,多到數不盡的野雞、野兔、野雁堆成了一座小山,三頭成年野鹿、五隻猞猁,一隻巨大的野豬······
短短半日,收獲不少。
''柔嘉,咱們先墊墊肚子,小憩之後再去草坡上跑跑馬,待晚上火祭開始,就回來大吃一頓!''
元季瑤難得有個同齡的玩伴,再加上此人是易知舟的妹妹,她很難不對柔嘉親近起來。
柔嘉歡欣地點點頭:''全憑殿下做主。''
二人順着石子小路往營帳走去,半路遇上了郡主劉荷與另一位身姿聘婷的貴女。
自打上次柿子樹下丢了臉之後,劉荷郡主已許久未再進宮。
''臣女參見九公主殿下。''劉荷身邊的女子是皇後母族楚家最小的女兒,楚心汐,生得肉骨勻亭,端莊有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