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回來時滿臉歡喜,絲毫沒注意到九公主的異樣,她遞上一個小小的紅寶葫蘆瓶,獻寶似的:''殿下,這是闫大哥新制的定坤丹,能安神補氣,每日一粒,''
不等她說完,九公主一把奪過,倒出一顆指尖大小的藥丸仰頭吞下。
沒錯,她此刻急需定定心神。
*
易知舟回到南門複道時,宴會已經接近尾聲,三三兩兩的王公貴眷結伴告辭。
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看見柔嘉跟在母親身後,母女二人與一衆嫔妃有說有笑往這邊走來。
他下意識避開人群,往飛龍廄的方向走去。
今日車馬使用頻繁,太仆寺的崔碩格外忙碌。
但見易小侯爺現身,他還是快步迎了過來:''小侯爺請留步!''
易知舟見他有話要說,便駐足靜待下文。
''卑職方才還在想忙完了差事去尋你,可巧你就來了。''崔碩面色略有幾分凝重:''小侯爺,您知道霍大人去隴西踐行裁軍一事嗎?。''
易知舟點點頭。
崔碩本以為這件差事應該交給易大人去辦,畢竟武安侯在軍中素有威望,尤其在隴西地界上,武安侯的名号可比旁人管用多了。
''怎麼?''易知舟見他吞吞吐吐,似乎有難言之隐。
崔碩壓低聲音:''小侯爺,卑職聽說,軍中将士們對裁軍有些抵觸,想來是條件過分苛刻了,大家心裡不樂意。''
這件事早在易知舟的預料之内,他曾經親拟了一份折子,詳細闡述了隴西軍相關的實施辦法和建議,但是送去東宮後卻了無音訊。
''你聽道什麼消息了?''易知舟有些擔心。
崔碩見四下無人了,才敢小聲告知:''我聽老秦說,霍大人雷厲風行,鐵腕強拳,可兄弟們都不太服氣;尤其是以前拿陣亡撫恤的那些軍戶們,撫恤金削減了一半還多,這讓大家怎麼活啊?''
易知舟也大為震撼:''怎麼會減這麼多?撫殉金是朝廷給陣亡士兵家屬的錢,減少三成已是極限!''
崔碩長歎一口氣,愁容滿面:''這就不得而知了!''
這怎麼能行?
易知舟有些着急了:''老秦還說了什麼?''
崔碩沉思了一下:''除了撫殉金這件事,他還說隴西軍中現如今氣勢低迷,老秦和老蘇寫信給我,也是怕裁軍這件事牽扯到軍馬場,若真是那樣,隻怕他們的飯碗也不保。''
易知舟沉默不語,這件事比自己預料的還要糟糕,裁軍是國策無疑,可落實起來須得講究方式方法。
''小侯爺,這樣下去,可别出什麼亂子。''崔碩十分擔憂地望着易知舟。
曾經的易家父子,是隴西軍的定海神針,如今他們相繼離開,再一裁軍,唉,隻怕人心渙散。
''别慌,我先派人去問問。''
話雖如此,可易知舟心裡清楚,自己如今能做的并不多。
*
端午宴後,武帝難得清閑幾日,下了朝便擺駕長樂宮,洛貴妃的小廚房在後宮是出了名的手藝精湛。
五月下旬,日頭越發炎熱起來,室内早早擺上了冰鑒,五彩描金攢盤内是用泉水寖泡過的新鮮瓜李。
個大飽滿,沁涼味甜。
武帝半倚着竹抱,神情舒展,想到今日似乎未見女兒:''怎麼不見九兒?''
洛貴妃笑着解釋:''日頭毒辣,九兒心疼那小狸奴,便也窩在成華宮内不肯出來。''
武帝:''原來如此,曹宇啊,派人将朕新得的白瓷涼枕送到成華宮去。''
貴妃無奈:''那可是宿州元氏進獻給陛下的納涼寶物,您自己都沒使呢,怎麼好給她一個小輩用?''
武帝卻不甚在意,握着貴妃娘娘的玉手緩緩摩挲:''那涼枕是白瓷釉面的,清涼卻不冰人,九兒前些時日不是睡眠不好嘛;如今天氣更熱了,涼枕恰好能助她安眠。''
語落,武帝飲了一口涼茶,與貴妃娘娘閑話家常:''下個月,是宿州姑奶奶的八十大壽。''
洛貴妃驚歎:''噢?臣妾記得我朝開國以來,耄耋之年的長者也不過千餘人,想來咱們這位姑奶奶真是福壽綿長,春秋不老呢。''
武帝點點頭:''潛邸的族人來信,希望朕能下旨冊封她老人家為福壽仙人。''
貴妃娘娘沉吟片刻,細細品味起來:''前幾年,陛下才冊封了老人家為一品诰命夫人,如今又要封福壽仙人?''
一品诰命夫人每年單是朝廷分發的俸銀便有三千兩,加之各類年節的賞賜之物,已經是一筆很可觀的數目了;如今元氏族人還嫌不夠?居然敢巧立名目,又來向陛下讨賞?
唉,真是貪心不足啊。
武帝面上也有幾分不悅,語氣冷然:''我朝開國以來,還沒出過這種稱号呢,宿州這幫人未免太恃寵而驕了些。''
貴妃娘娘深知陛下顧念舊情,此刻雖然嘴上抱怨着,可最終還是會應允下去的。
''陛下,俗話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咱們元氏一族得上天眷顧,姑奶奶又耳聰目明,身體康健,這是咱們這些做晚輩的福氣。榮寵也罷,封号也罷,都是陛下的一份心意。''
武帝聽得舒心了,臉上的笑容也多了幾分,廣袖一揮:
''罷了,福壽仙人就福壽仙人吧,權當是孝敬她老人家了。''
武帝終究還是應了元氏族人的請求,命人拟旨冊封元氏姑奶奶為本朝的福壽仙人,并禦筆親提了''福壽''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