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從來沒見過許悠然這副模樣,像魔怔了。
一輛挂着軍牌的車呼嘯着從她們身邊開過,車窗半開着,許悠然看到她朝思暮想的臉在玻璃後一閃而過,不容她再多看一眼汽車就駛出醫院大門,彙入車水馬龍中。
她想也沒想,追了上去。
“刺——”刺耳的刹車聲傳來。
“沒長眼睛啊!趕着去投胎啊!”憤怒的司機放下車窗朝眼前這個橫沖直撞的瘋女人吼叫。
“對不起,對不起……”
餘月把許悠然拉到路邊,好聲好氣朝司機道歉。
許悠然對司機的咒罵置若罔聞,隻是執拗地看着軍車離去的方向。
“你怎麼了?看到熟人了?”餘月試探道。
許悠然突然的莽撞和沖動像換了個人。平時許悠然在醫院沒什麼存在感,盡管醫術不錯,學曆也很高,可她不争不搶,别人不願意幹的活兒她幹,幹完也不表功,總是沉默寡言地做着各種事,或者發呆。
無欲無求。這是大家對許悠然的統一評價。
餘月很好奇是什麼東西讓許悠然這個死氣沉沉的人突然活了。
“你看到了嗎?”許悠然低聲讷讷,好像在問餘月,又好像在自言自語。
“什麼?”餘月感到莫名其妙。
“那輛車。”
“剛才那輛軍車?那是海軍的車啊,今天有體檢。”餘月忍不住腹诽,剛才不是說不喜歡海軍嗎,現在怎麼又追人家的車?
“我未婚夫在上面。”
餘月差點驚掉下巴。嘴張得老大:“你的,未婚夫?”
她重重強調了“未婚夫”三個字。
這應該是她來到南海醫院之後聽到的最大的新聞。
許悠然竟然有未婚夫!
一個身上沒出現過黑白灰以外顔色的人,一個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抛棄了一切低級趣味的人,竟然有未婚夫?
而她,這個熱愛生活,樂于社交的人連男朋友都沒有!
餘月不敢置信地瞪着許悠然,準備對她發起友情的審問,可她發現,許悠然還呆呆看着軍車離去的方向,就像已經入定。
她突然有點發怵,小心翼翼扯扯她的袖子:“去吃飯吧?”
許悠然回過神,失魂落魄,那模樣看起來好可憐。餘月心軟了,柔聲問:“你未婚夫是海軍?”
許悠然搖頭,臉上卻浮現出一抹笑容,羞澀又得意:“他是空軍飛行員,特别厲害。”
我喜歡空軍,不喜歡海軍。
對上了。可又沒完全對上。
餘月确信剛才那輛車是海軍的車,因為今天醫院有海軍部隊官兵來體檢。
許悠然的未婚夫是飛行員,可她說她的未婚夫在海軍軍車上。
“剛才,那是海軍的車。而且,他們穿的白色軍裝,你是不是看錯了?”
“沒錯,就是他。不管他穿什麼衣服,我都不會認錯的。”
“他不知道你在這裡工作?怎麼過家門不入,不來找你呢?”
許悠然搖搖頭,有些低落:“他不知道,我三年沒見過他了。”
餘月目瞪口呆。
“那你可以給他打電話啊?總不至于電話也不能打吧?”
飛行員執行機密任務可能是要很長時間,但總不至于完全失聯吧。餘月覺得很可疑。
“我打了,打不通。”許悠然的聲音很輕,又似乎有些不易察覺的哽咽。
“額……”餘月語塞,她一時間找不到什麼話來安慰許悠然。
她腦子完全亂了,一個失聯三年的未婚夫?我信你才有鬼!她覺得許悠然肯定是被騙了。
許悠然抓住餘月的袖子,哀求一般:“我記得你和體檢中心的李主任挺熟的,能不能幫我查一下今天體檢人員的名單?”
餘月觀察着許悠然的神色,她像一隻被遺棄的小貓,無助但倔強。
她從來沒見過這樣的許悠然,如果說平時的許悠然是冷清頹喪的,那麼此刻的許悠然讓她感到害怕,因為她臉上有一種奇怪的偏執。她仍然目不轉睛地看着一個方向,仿佛那裡是個黑洞,已經把她的魂魄吸走了。
“這個倒是不難,咱們先去吃飯,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多危險?”餘月拽着許悠然往回走,幸好她們沒穿工裝,不然又要橫生枝節了。
許悠然沒拒絕,乖乖跟着餘月走回了醫院。
到吃飯的時候,許悠然已經恢複正常,又變回了那副安靜面孔。
餘月一心想打探更多内幕,一邊吃一邊半開玩笑地問:“難怪你不參加聯誼,原來早就有未婚夫了,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藏得可真嚴實。”
“我出生的時候。”
許悠然捏着筷子,好像陷入了回憶,臉上帶着靜谧的微笑。
她的生命有多久,他們就認識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