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悠然揉揉眼睛,她貼的假睫毛有些松了,垂下來遮住了視線。她索性一用力,把假睫毛扯了下來,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終于能看清了。
不是韓骁。
這好像是她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就像被岩漿包裹着的岩石,熱烈又堅實,仿佛奔湧而出的火山裹挾着數不清的碎石從山頂傾瀉而來,無比的炙熱,無比的強悍。
身邊的人都被感染了,跟着節奏用力揮舞着手裡的熒光棒,會唱的都在跟着唱,還有人已經按耐不住在人群裡大聲呼喊着“鄭骐!鄭骐!”
“leading me to a different word,freedom shows the way……”
鄭骐旁若無人地唱着,時而低頭看着指下的琴弦,時而仰頭看天,他不是在唱歌,更像在訴說自己的心事,也不管下面的歡呼聲,似乎觀衆懂不懂,明不明白都不重要,他隻想唱出他的心聲,用盡全力地,聲嘶力竭地。
他身旁站着同樣穿着白襯衫的韓骁,他一直低頭彈着吉他,偶爾扭頭看一眼專注的鄭骐,像個隐身于暗處的配角。
許悠然目不轉睛地看着鄭骐,好像在看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她從來不知道鄭骐也會彈吉他,更不知道他唱歌這麼好聽。
“鄭骐,記得一定要來看我的節目!”
“傻瓜,放心吧,我肯定去。我還有一個驚喜要給你。”
“驚喜?是什麼?”
“既然是驚喜當然不能提前揭曉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原來這就是他的驚喜。
在許悠然的印象中,彈吉他、唱歌,似乎都是和他格格不入的事情。可眼前,他的歌聲真摯動情,臉上洋溢着熱情和希冀,那種表情,一個月前在銀杏樹下,她第一次在他的臉上看到。她幾乎快要落淚,好像曆經艱險爬上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在陽光和狂風的包圍下,振臂高呼,喊聲響徹雲霄。
他不管做什麼,都想做到最好,也能做到最好。他永遠是人群中最亮眼的那顆星,如果不是青梅竹馬,平庸的你憑什麼能像現在這樣靠近他呢?許悠然握緊拳頭,從未如此堅定地想要追随他的腳步,成為一個優秀的人。
一曲終了,全場爆發出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許悠然回過神,悄悄擦了擦潮濕的臉頰。
鄰座的人默默遞了一張紙巾過來。許悠然慌忙扭過頭去,不想讓别人看到她狼狽的模樣。
紙巾的主人很倔強,沒有因為被拒絕就氣餒。
許悠然隻得接過紙巾,低聲道謝。
“許悠然,他唱得很好聽對吧?”聲音在嘈雜的禮堂裡幾不可聞。
許悠然擦幹臉,這才看清身邊的人是她的同班同學程文靜。
程文靜害羞地笑,眼睛忍不住往台上瞟去:“其實,我也聽哭了。”
許悠然也笑了,點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聽他唱歌,沒想到他唱得這麼好。”
程文靜好奇地看過來,眼睛裡閃爍着羨慕和探究:“我知道你們認識很久了,連你都沒聽過嗎?”
許悠然搖頭:“他從來不唱歌,也不參加這種場合。”
程文靜臉上露出複雜的表情,有些遺憾,又有些慶幸。“那我很幸運呢。”她自言自語般呢喃着。
兩人交談間,曲調變換,激蕩人心的高音變成了和緩清新的小調,鼓點不再那麼密集,節奏也慢了下來,角色交換,唱歌的人從鄭骐變成了韓骁。
他的聲音低沉溫柔,整個人被柔光包圍着,像一個深情的詩人,和平時桀骜不馴的模樣判若兩人。
他唱的粵語,大多數人不會唱,但是依然跟着拍子揮舞着熒光棒,整個禮堂伴随着他溫柔的歌聲,像一片浪漫的星海。
“再不願去覓尋,再不願去添色彩,再不面對未來,能共你往宇宙天邊去……再不願去束縛,再不願去做别人,再不面對苦惱,無盡愛意永在完全的擁有。”
許悠然的記憶閥門被打開。一年前,她聽過這首歌。那時韓骁在家唱歌,被她不小心聽到,韓骁不肯告訴她歌詞,她隻好自己找,無意間找到了這首歌,她還記得,這首歌叫《完全的擁有》,像一個男孩美好的願景。
許悠然看着舞台上專注的韓骁,突然感覺也不認識他了。要不是太過熟悉,她簡直會以為剛才熱情激烈的鄭骐是韓骁,而此時憂郁深情的韓骁才是鄭骐。
兩人的表演讓其餘的節目黯然失色,乃至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校園裡都圍繞那晚的彈唱議論不斷。多年後,這場晚會成了一中校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有幸親曆過的人都津津樂道,而後來的學弟學妹們無緣得見,隻能從影像資料上窺見一斑,甚為遺憾。
許悠然卸完妝換好衣服準備回家,接下來的元旦假期,她要好好想清楚一些問題。
一出禮堂大門,就見鄭骐站在門口,他仍然背着那把吉他,往來的女生都忍不住側目。
許悠然裹緊羽絨服,跑到他面前。
“你在等我嗎?”
鄭骐看着她溫柔一笑,又變回了她最熟悉的那個模樣。
“是啊,我在等你,不是說有驚喜要給你嗎?我們走吧”
“難道不是剛才的表演?”許悠然懵懂地睜大眼睛看着他。
鄭骐搖搖頭,往校外走去。許悠然隻得好奇地跟在他身後,一路上不停猜測。
鄭骐帶她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個公園。冬至過後氣溫驟降,光秃秃的樹擋不了風,許悠然忍不住跺跺腳,往手心哈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