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那些熬過的夜起了作用,也許是她從小到大的好運氣得到了延續,當空軍軍醫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寄到家裡的時候,許悠然沒有像她想象中的那樣歡呼雀躍,她一遍遍摩挲着通知書上的字,潸然淚下。
她終于有資格站在他身邊了。她一遍遍撥打鄭骐的手機,傳來的都是“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這個暑假鄭骐沒有回來,他已經開始上高教機了,據說能順利完成這個階段訓練的人隻有一半,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會面臨更大的考驗。許悠然沮喪地放下電話,有無法第一時間跟他分享喜悅的失望,更多的卻是擔心。她已經大半年沒有見到鄭骐了,上一次見到他還是春節的時候,他回來待了一個多星期又急匆匆回到了學校。她恨不得馬上飛到他身邊,親口告訴他,我考上了!我可以和你站在一起了!
一旦這個想法冒出來就再難按耐下去。說幹就幹,許悠然打開電腦搜索去長春的火車票。
兩年前許悠然也這樣搜索過,可那個時候她隻知道鄭骐要去的地方很遠,要穿越大半個中國。可當她決定要千裡迢迢去找他的時候,她才真切地意識到他離她有多遠。
淩晨出發的火車搖搖晃晃行駛在黑暗中,像搖籃很催眠,許悠然卻一點也不困,好奇又激動地看着窗外黑暗的世界。
這是她第一次沒有和父母一起出遠門,以往不管去哪裡都有父母的帶領,這次她終于能像個大人一樣,獨自離開家,奔赴千裡之外去看她的心上人。
她忍不住再一次打開手電筒查看火車票上标注的到達時間。後天上午才能到,整整三十二個小時。
手電筒的燈光在黑暗的車廂裡有點刺眼,呼噜聲和呼吸聲交替着此起彼伏,夾雜着難聞的汗臭味,明明是不太舒适的環境,許悠然卻看着車票傻傻笑了。
“你還不睡?”韓骁捂着眼睛扭過頭,顯然手電筒的燈光讓他覺得不舒服。
許悠然慌忙關掉手電筒,小聲說:“我不困。”
“你不會打算這樣坐三十個小時吧?到時候你下不了車,我不會背你的。”熟悉的冷冷的腔調從對面鋪位傳來。
許悠然卻不生氣,聲音裡帶着誠懇和喜悅:“韓骁,謝謝你。”
韓骁鼻子裡“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許悠然是真的感激韓骁,如果以往多多少少有些虛僞的成分,那麼這次是百分之一百的真誠。如果不是韓骁,她的夢想之旅不可能實現。
當許仕明和周亞珍聽到女兒要去東北航校看鄭骐的時候,驚得面面相觑,卻都不想當那個出面反對的惡人。
許仕明咳了咳,還是準備由他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然然,長春很遠,你一個女孩子單獨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和你媽怎麼能放心?要不等你媽休年假了陪你一起去?”
許悠然堅定地搖頭:“等我媽休年假得等到什麼時候啊?我都十八歲了還沒一個人出門旅行過,再說下了火車鄭骐就會來接我的,你們不用擔心,你們的女兒聰明伶俐不會上當受騙的。”
許仕明看看妻子,周亞珍對他使使眼色,示意他繼續。許仕明隻得硬着頭皮繼續勸:“人販子的手段你一個小姑娘哪裡能招架得住?萬一被拐到哪個山溝裡,這輩子都跑不出來,你不是還看過那個拐賣大學生的電影來着?現實隻會比電影更殘酷!”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許仕明心想,吓,我也得把你吓退!
許悠然苦着臉,哀求地看着父母:“爸媽,你們不是說我考上了就答應我一個心願嗎,我沒有别的心願,就想去東北,我長這麼大還沒去過東北呢……”許悠然也玩起了伎倆,總之撒嬌耍賴賣慘輪番用上,不信他們不妥協。
周亞珍見丈夫不頂用,忍不住自己的暴脾氣:“你一個女孩子,跑那麼遠去找一個男生,說出去别人怎麼看你?女孩子要矜持端莊,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和你爸怎麼辦?”
她已經盡量斟酌用詞了,就差說出“萬一你們發生點什麼,我們怎麼見人”。許悠然一聽,臉馬上紅透了。她梗直脖子,氣哼哼地反駁:“我十八歲了,成年了,管别人怎麼看呢,别人怎麼看是别人的事情。再說我又不是要做什麼,難道在你眼裡我就是那麼沒有分寸的人嗎?鄭骐從小照顧我,他去那麼遠的地方上學,我去看看他不行嗎?你們不是一直教育我做人要心懷感恩嗎?沒有他輔導我學習,我也考不上軍醫大學,去看看他很過分嗎?說到底,你們就是在乎你們的面子,怕别人說三道四!”
周亞珍見女兒不僅不聽勸還如此強詞奪理,氣上心頭,也擡高了聲音:“我在乎面子?你以前學習不好我說過什麼了?為你好還不領情,你滿院子問問,誰家大姑娘跑那麼遠追男生?”她越說越來氣,一不留神話趕話沖口而出:“你不要臉我們還要呢!”
許悠然驚愕地看着母親,沒想到一向講究得體的母親竟然會用這麼粗鄙的詞語來說她。她又羞又氣,眼眶迅速蓄滿了淚水,急聲分辯:“我怎麼了?我做什麼了?你不讓我去,我偏去!我已經十八歲了,我不怕告訴你們,我就是喜歡鄭骐,我是為了他才考軍醫大學的,我也是為了他才要當航醫的,你要是覺得丢臉,就當沒有我這個女兒好了!”
許仕明勸了這個勸那個,急得滿頭大汗,他就知道不能讓妻子開口,事态一下子就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了。
“你!你!”周亞珍氣得說不出話。
許悠然“哐當”一聲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