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來的一句話，讓方遲有些不知所措，她該怎麼回答，又該怎麼安慰，都無從知曉，隻好說：“你想讓我做什麼？”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

夜晚的藏書閣，萬籁俱寂，像是一個被世人遺棄的角落，能聽到的隻有兩個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

借着月色，方遲随人穿過一叢與他們差不多高的灌木，去到藏書閣的後面，然後一處三角形的空地就出現在了眼前，且在空地頂上的角落位置還種了一棵月見花樹，雖不見枝頭上的花，但勝在本身枝繁葉茂，剛好遮住了今夜的月，也恰巧使樹影籠罩住了樹下的木制墳碑。

“這是？”方遲剛出聲問，卻又看見碑上的文字赫然寫着的是靈溪的名字，以及她離世的時間——東棠七年，春日雨。

原來他是将她葬在了這裡。正當方遲這樣想的時候，靈溪開口自言自語了：“靈溪，我又來看你了。”

看着眼前的人喊着他自己的名字，這一幕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看見，肯定會覺着怪異，但對于剛知道一部分故事的方遲來說，她懂得，靈溪除了在喊那個被長埋于地下的人，更多的還有過去曾來過這裡無數次的他自己。

而這一幕，他可能已經做過無數次了。

靈溪說：“今天，我帶了一個人來見你。她跟你很像。看見她，我就仿佛覺得是你回來了。”說着，靈溪就跪在了地上，然後撫摸起碑文。

“靈溪，我好想你。”

方遲靜靜地聽着人訴說。

“哦，對了，我還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整整八年了，我終于找到了一點線索。那個該死的毒藥似乎要現身了。我要為你報仇！”

說來奇妙，在靈溪激動地說着他的情緒時，也當他的淚剛落到腳下的土地時，一陣夜風忽然吹來，不僅讓樹葉婆娑地發出了沙沙的輕微聲響，而且還送來了一團白霧。

霧氣逐漸彌漫開，顯現出一種似散非散的半黏稠狀态。

方遲眼中的人影變得模糊，但能聽到的聲音卻異常清晰：“要是你還在就好了。我再也不會怪你為什麼要來這皇宮，哪怕就算你來了，我也會在最後想辦法帶你離開。靈溪，你好傻啊。這皇宮有什麼好的？”

話語停止，緊随而來的是哭泣和哽咽。方遲很少能見到一個男人能哭成那樣，淚像斷線的珠子，也像大雨不停屋檐瓦邊下的如簾的雨幕。

因此可以想象，人在那一刻的悲傷，有多沉重。

方遲有些動容地看着這一切。

而木牌上那人的名字也由于被夜中霧氣所沾染，導緻靈溪有些瘋了似地盲目去擦拭，可不管怎麼擦都顯得無濟于事，于是靈溪隻能一遍遍地擦，手自然地就被磨得通紅。

若是還在的她看見了，方遲想，她肯定會拉過靈溪的手，輕輕地撫摸他的手背，同時或許也會說那句，你好傻吧。

隻是，這怎麼可能呢？

不忍心靈溪始終陷在悲痛回憶裡的方遲說道：“姑姑，她已經離開很久了，一定不想看見你這個樣子。”

“但我覺得她一直在我身邊。”靈溪再向木牌靠近一點，雖然明明已經近得就要靠在它的身上了，“隻要我還能将假扮的戲演下去，她就不算離開。”

方遲輕聲應，和說：“我知道。隻要我們沒忘記，那她們就永遠活在我們心裡。我也知道，和一個至親之人告别，心裡肯定不好受。正如人鬼之戀中，他們雙方都肯定有想過，為什麼偏偏離開或留下的那個人不是他？”

“啊！啊！”靈溪頓時連發兩聲痛苦的低沉喊叫，和整個人完全躬了起來，看背影能看出在不斷顫抖，想來是痛苦到了極點。

方遲心底歎氣，沉思興許這樣會讓他好受一點吧，如果在過去的八年裡，他始終壓抑着自己而不曾得到過一次宣洩内心情緒的話。

然後一直等到人哭累了，方遲才柔聲道：“這些來年，姑姑受苦了。”

“這都不算啥。”靈溪扶着木牌起身，然後背對着人深呼吸了幾口氣後，才回轉身體，淡淡地笑，“相比于她受到的苦楚，我一點都不苦。方遲，謝謝你的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