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展櫃在昏黃的燈光下投射出斑駁光影,裡面陳列着各類展品:壁畫、陶器碎片、醫生使用的鳥嘴面具,以及描繪瘟疫場景的木版畫。而展館中央最顯眼的位置,是一副世界地圖,用黑色小字标注着黑疫曾經肆虐的地點、持續時間和死亡人數。
湊近細看,群青注意到地圖上有兩處紅色的小字,日期顯示分别是一周和三天前,但沒有其他詳細信息。
難道,這些地方正在爆發新的黑疫?
除了卡洛圖耶之外,居然還有其他地方出現疫情,而且位置相隔甚遠,似乎不符合正常的傳播模式。
……會是巧合嗎?
參觀過後,天槲不耐煩了。
“喂,時間不多了,你想出來該怎麼找到種子了麼?”
群青沒有回答,而是站在一個展示闆前,指了指上面的文字,“你看這個。”
天槲湊過去,發現是首古老的兒歌,标題是《白花,紅花》。
兒歌的字迹已經泛黃,旁邊的說明牌寫着:「這首童謠在納克斯維爾黑疫肆虐時流傳,村中的孩子在夜晚哼唱,流傳至今。」
天槲走近一步,情不自禁地念出了它——
白花白花,輕輕放,
墓前一朵,人人都有,
手别抖,腳别響,
睡在下面,聽得見。
紅花紅花,山上開,
神經過時,不要睜眼,
它若停,它若笑,
推開門時,你還在。
“除了它,在這裡的記載和相關詩歌裡,反複出現過描述“紅花盛開,人們存活”之類的句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指的火神花……至于這白花,等雪草也的确是白的。”群青說道。
天槲撓着頭,“巧合吧?畢竟白花挺很常見的。”
”或許……但我一直有個疑問。根據神殿的記載,火神花會在黑疫來臨時突然綻放,是類似神迹般的存在,又為何還需要結出種子?神迹不該需要繁衍。”
“我聽不懂你繞來繞去的!到底啥意思,快說清楚!”
“我聽人提起過,有些植物會随着環境變化,開出不同的花……是這樣嗎?”
天槲想了幾秒,“你是指柳杉一類的吧?它長在山上,低海拔或者暖和的時候,會開出更多雄花,不然開出更多雌花。”
群青微點了點頭,“我在想,等雪草和火神花會不會也是類似?本質是同一種植物,卻受到環境的影響,開花結果也不同?”
“倒是……有這個可能性,但會是什麼因素?”
群青目光落在了博物館的藏書室裡,“我們需要更多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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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謊稱是研究曆史的學生,向工作人員借了幾本紙質文獻,裡面包含更詳盡的瘟疫資料。
經過幾個小時的閱讀,群青發現了線索,“因為不是每次瘟疫都有火神花的蹤迹,所以我篩選了其中幾場可能性最大的,标準是“感染人數在某個時間點不自然下降”。然後,我發現雖然它們的氣候、環境、富裕程度皆不相同,但全部都有一個共同點。”
天槲揚眉,”是什麼?“
“火葬。”
“……火葬?”
“準确來說,即便一些地方最初采用的是土葬,最終也因種種原因改為火葬,而瘟疫随之消退。換句話說,火神花的綻放條件,或許就是火葬。
天槲足足想了好幾分鐘,才捋清群青的話,“有點道理,就像冷杉,溫度變化導緻花不一樣。”
群青卻開始自言自語,“但為什麼,它們平日裡不出現?而是要等瘟疫大範圍散播了,才慢慢綻放呢?是僅僅局限于黑疫病人的火葬嗎?”
“既然有線索,你别瞎猜的了。”
天槲拍了拍桌子,站起身,“地圖上标着的那個山村,四小時路程,是個現成的疫區。它離這裡比你那什麼卡洛圖耶近多了,去那裡驗證猜想不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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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黑,兩人等了一夜,直到次日破曉,才啟程前往那個偏遠的村落。
地圖顯示的日期是三天前,但瘟疫顯然已經肆虐多時。村莊一片死寂,破敗的房屋在寒風中搖搖欲墜,空氣中彌漫着腐爛與焦灼的味道。三分之一的生命已被蠶食殆盡,而外界卻幾乎無人知曉。
兩人來不及感歎,立刻趕往火葬場。
火葬場日夜不休,地上散落着厚厚的骨灰,既有細碎的粉末,也有未完全焚燒的骨塊。由于屍體數量過多,無處安葬,這些殘骸就這樣随意抛灑在地上,任人踐踏。
在黑煙與火光中,天槲再度催生種子。
幼芽慢慢長大,群青微微握緊拳,心裡有些緊張。
可惜結果讓人失望,開出來的花,依然是普通的等雪草花。
“看來是我想錯了。”他喃喃自語,聲音裡透着失望。
然而正在這時,兩個人擡着一具屍體走了進來,哭聲哀戚。
死者臉上蓋着一塊破布,卻掩不住皮膚上密布的黑色瘢痕。而那兩個擡屍的人步履蹒跚,臉色灰白,顯然也已被疾病纏身。
群青凝視着屍體被推進焚燒爐,目光又轉向地上散落的骨灰,最終落在自己手中的花上。
黑煙在空氣中翻騰,泛着紅光灰燼随風飄落、緩緩落在花蕊上。
“走了吧?再想别的辦法。”天槲在一旁催促。
“等等。”
群青忽然叫住他,眼睛緊盯着那朵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