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多面體石雕，似乎非常陳舊、徑自浮現在半空中，表面的花紋中流淌出微弱的氣息。

看來，它應該就是那光息的來源了。

毫無疑問，它是殘餘了古代神力的遺物，估計是軍閥從遺迹裡挖出來的。

而此時此刻，西薩爾手中正拿着某種儀器，靠近石刻仔細來回掃。幾秒鐘後，石刻似乎被激活了，頂部開始自行旋轉，金色的光紋流轉、散發出更多光息。

西薩爾後退幾步，指尖撚着煙，露出滿意的神色。

“雖然前幾天的兩座已經被完全損壞，是今天的應該還是能用的……啧啧啧，比起我們之前發現的類似裝置，它的能量級似乎更高呢，很值得研究。”

那名副手語氣嚴肅，“小心點，根據記載，這玩意兒可是拿來射殺魔獸的，一被觸發、說不定這整座樓炸上天。”

西薩爾笑了一聲，“放心吧，你當我是誰啊？我處理過很多類似物體了。啧，你，過來，來幫我拿着煙，我現在把它的動力源拆下來，你就能放心了吧？”

那副手挪了挪頭，示意一名助手接煙。

西薩爾在石刻上摸索，找到一處暗格，然後取出來枚石球。

“這就是動力源？看着不怎麼樣，也沒發光啊。”副手又說。

“呵，沒見識，你見過電池發光麼？”西薩爾嘲笑對方，将石球放進厚厚的鉛罐中。

“所以，你能弄好它麼？”

“盡力一試咯。”

看到這裡，夜久明白過來了情況：西薩爾不僅僅隻是表面上的挖掘工程師，而是對神代遺物有深入了解的軍方人士，此刻之所以出現在這裡，大概是想要與西進的人合作、修複這把武器了。

聽着很荒謬，人族會操縱神代遺物？但考慮到在雙月之丘時，溫斯頓似乎以某種方式幹擾了咒語，所以才把安努維斯從封印中放出來，就說明人類或許能在某種程度上做到那一點。

……啧，這些人，夜久心裡冷笑。

西進想要研究這種武器，想必是為了對付東代吧。

若是成功了，恐怕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

回到宿舍後，面對亞當斯好奇的目光，夜久心情有些複雜。

對方很明顯是個和平主義者，知道同一個團隊的人在背地裡研究這種東西，估計會三觀盡毀，甚至說不定還會做出什麼沖動的事。

所以他什麼都沒說、全當沒看見，直接倒頭就睡。

在次日，他們重新在遺迹展開工作，夜久的目光便止不住停留在西薩爾的身上。但不久後，他擔心被對方注意到異狀，于是轉而開始關注蘭度——從這段時間的相處來看，蘭度雖然有神秘之處，但總體而言……似乎不像是會支持武器研究的類型。

想到這裡，他便又唯恐天下不亂，非常好奇對方得知後的反應。

于是趁着工作間隙，他走到蘭度的身邊，冷不丁地開口。

“教授，西薩爾替西進研究武器這件事，你聽說了麼？”

“……”

然而，蘭度的反應卻出乎意料，絲毫沒有驚訝之态。

夜久挑了挑眉，“……你知道？”

蘭度放下手中的工具，直直看着他，“是的，我知道，唉，發現你是神族時，我就想到了，這件事遲早會被你發現。”

“啊……”夜久略微愣了愣，“你也加入了他們？”

蘭度猶豫幾秒，歎了口氣，“也罷，既然如此，那我便也沒什麼隐藏的意義了。”

從對方的口中，夜久知道了這次「阿特拉恩計劃」的真實面目。

明面上來說，外界通過對西進軍閥提供物資支持，來換取讓考古團隊發掘遺迹的許可，這也是為什麼群青會帶他來這裡的原因。但實際上，從現實角度，若僅僅隻為了考古學研究，并不會使國君有足夠的動力，來選擇與西進交易這種高風險交易。

換而言之，有要其他的籌碼——也就是他所看到的那把神代武器。

夜久揚起眉，“所以，西進想要找人修複武器，而你們的國君，正好也想要研究那個武器，所以才一拍即合？”

蘭度搖搖頭，争辯道，“不，我們不是為了武器，而是為了評估研究其中的動力源。在過去的考古行動中，我們雖然發現了很多類似裝置，卻一直沒有機會進行激活和實驗、以理解其使用方式，直到發現了這次的。”

“但……那玩兒是拿來打巨型魔獸的，你們要用它做什麼？”

“發電、開山、甚至驅散海上風暴！想象一下，它做多少事！”

“确實聽上去不錯，但是……”夜久忍不住嗤笑一聲，“這是他們真正會做的，還是他們所說的？西進是什麼人，你不是不知道，如果那個武器被成功複原了，遭受影響的、可未必僅限于東代。”

“……”

蘭度垂下雙眼。

“啊……”夜久看着對方，繼續問道，“所以，你贊同他們嗎？願意放任這裡生靈塗炭？”

“我并不贊同，但是說到底，“為了世界的真實，為了人類的過去與未來”這種話，隻是不過是一小部分學者的理想主義罷了，很令人沮喪，但這就是現實。因此，為了這次的遺迹、為了接近所追求的真理，我唯有做出選擇……況且，就算我不來，也并不會影響這個交易本身。”

“……”

夜久沒再說什麼，隻是抱着雙臂，靜靜地注視眼前的女人。

因為常年在外考察，對方皮膚又黑又粗糙，顯得樸實無華，但捧着文件時的模樣，卻流露出學者的睿智；而她腦後所束的麻花辮、以及點綴着亮片的彩色發圈，則又給人鮮亮又愉快的感覺。

說實話，他确實沒想到，這樣的人會加入這種行動。

蘭度的唇角勾起苦澀的弧度，“聽到這個回答後，你很失望吧。”

“哦？為什麼？”

“因為明知可能會帶來很大風險，是非道德之舉，但為了私欲、依然決定要做這種事。”

“那倒不至于。”夜久聳了聳肩，“我本就是個怪物，生來就會相互撕咬，所以這種事，早就習慣了，怎麼可能會在意？”

他輕歎一口氣，把目光移向别處。

他并沒有說謊，他确實并不在意，先前的發問，也不過是為了觀測眼前之人的内心。

“隻是……”

“那個人他一向沒什麼博愛之心，做事權衡利弊、獨善其身，卻會為了你們違反規定、現在甚至還被神殿禁足。為了什麼呢？不過是因為欣賞你們為了理想，甘願冒着風險、隻身進入野蠻之地的單純與勇敢……呵呵，或許因為他無法成為這樣的人，所以才會去期待與注視。”

“但現在看來，你們不過也是為了利益共謀罷了，雖然挺有趣的，但卻與那份理想與純粹背道而馳。”

“失望麼…？或許我确實，不願他失望吧。”

夜久喃喃道，然後上前一步。

他手中瞬間凝聚光息、直逼蘭度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