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上過床了。”路滟雪皺起眉,“您說是真談還是假談?”
就此陷入極寒。
路建華勸了會架,發現母女倆根本沒吵起來。
路滟雪偏垂過首,眼底蘊着一絲疲憊,問正在竭力降低存在感的路青槐,“昭昭,介意我抽煙嗎?”
路青槐從不知道路滟雪還抽煙,她并不怎麼厭惡煙味。
相熟的人裡,也極少有煙瘾的。印象裡,唯一一位,還是南城省重點高中的班主任,老煙杆,被學生成績氣到失語時,會顫着手往兜裡摸。礙于學校的規定,隻能跑到廁所偷偷抽。
大部分抽煙的人,都是為了提神,或是用尼古丁緩解内心的焦躁。
她很能理解此刻的路滟雪。
路青槐搖搖頭,說:“不介意。”
路謝兩家有過口頭婚約,她囫囵聽了個大概,推測大概是兩位奶奶年輕時關系好,随口許下的一句戲言。謝家祖輩都是癡情的人,亡妻離世後,便整日守着回憶,一件件地替亡妻實現昔日的願望。
如今年歲已高,除了路謝兩家聯姻外,便再無其他。
隻可惜落花無意,流水無情,謝妄檐沒有标明過态度,始終強烈拒絕的,一直都是路滟雪。
這也是謝老爺子沒有強加施壓的原因。
衆人心思重重,好不容易到了家,梁雪已經沒了同路滟雪繼續談話的心思。傭人已經按照梁雪的吩咐,提前将房間收拾好。這套别墅曾經是路建華和路建業兄弟倆兒時的居所,後來路建業失去蹤迹,自然留給了路建華,路老爺子則回到了軍區家屬院。
門口崗亭都有武警站守,來往總能看到熟悉老戰友的兒孫輩,路老爺子覺得更親切。
梁雪擔心路青槐在南方待慣了,夜裡會覺得冷,不放心地讓路滟雪給她再抱床鵝絨被過去。
路青槐連忙去接,兩個人合夥一起鋪上去。
“這也太厚了,晚上會不會被熱醒?”路青槐開玩笑。
“暖氣溫度你調低點就行。不過這老房子的保溫做得不好,比現在新修的樓層差多了,多蓋點沒毛病。”
路滟雪外套上還沾着煙氣,沒打算待太久,順口問了句:“你加三哥微信了嗎?”
“還沒有。群裡都沒有備注,我不知道哪個是他。”
今夜家宴上出現的長輩,昵稱都是實名,她挨個添加問了好。剩下老二謝亦宵,打算等見了面再加。隻是她分不清到底哪個是謝亦宵,哪個是謝妄檐,怕鬧出笑話,所以沒有加。
路滟雪劃開群聊,“檐角帶着雨滴的是他。”
這麼說可能不太好懂,她補充道:“左下角還有一枝槐花。”
謝妄檐的審美受了謝亦宵影響,更偏向于清冷風,雨中賞槐,意境勝過景色。
路青槐編輯好打招呼的内容,發了過去。她掌心泛出了一層汗,正巧聽到路滟雪打趣。
“說起來,你跟三哥還挺有緣分。”
“他這頭像裡,剛好有一束青槐。”
在此之前,路青槐父母在路家是不能提起的禁忌。父子倆決裂後,路老爺子曾說過,讓他最好是死在外面,也别回頭叫他一聲爸。哪知一語成箴,路建業犧牲在中緬邊境,連骨灰都沒能歸根。
因此,路青槐的名字,也幾乎從沒有出現在大家視野。
路青槐内心不似以往坦蕩,莞爾道:“這巧合确實有意思。三哥喜歡槐花?”
“說不上。”
“他比較喜歡松和文竹一類的。去年他生日,二哥還送了他好大一顆松柏,就養在他那院子裡。明早枝葉上挂了雪,肯定好看。”
同檐角相關的圖裡,大多與雪相關。
而他卻偏偏不是。
想到這裡,路滟雪有片刻的出神。大概所謂天命,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無論她早一步還是晚一步,他都伫立在那裡,隻等那一場開春的雨降臨。在這之後,千萬槐花盛開,才是真正的春天。
路青槐‘嗯’了一聲,暗暗記下這些細節,又問:“二哥也像三哥這麼好相處嗎?”
路滟雪很快拂去内心情緒,眼神恢複以往,失笑道:“你竟然覺得三哥好相處?”
謝妄檐在車上同路青槐同路,相處下來,她對他印象分外溫和。
職場之中,路青槐見過太多高傲到鋒芒畢露的人,他們從小接受最頂級的資源和教育,智商、認知都是頂尖的那一批,穿梭在這個世界裡,不多時便一路綠燈晉升,無論做什麼都遊刃有餘。時間久了,自然會認為普通人的抱怨是無病呻吟,笃定她們是不夠努力,才沒辦法到達和他們相同的高度。
他是當之無愧的天之驕子,卻并不屬于這類。
路青槐認真思忖過後,點頭道:“是啊。他很禮貌,紳士,貼心,會注意一些旁人注意不到的細節,從不讓人覺得難堪。”
“那是你沒見到他不近人情的時候。”
路青槐愣了一下,“比如拒絕别人的表白?”
兩人相視笑開,路滟雪無意識摸了下尾指,“很多。例如原則性的問題,他非常公正,在工作上算是雷厲風行的那一種,說話可能并不直白,但也不會留下任何可通融的空間。”
“我們常常調侃,要是以後三哥結婚了,大概也是不偏袒妻子的那類人。不能無條件傾向妻子的男人,還不如随便從超市裡買來的小玩具,根本就不适合結婚。”
“昭昭,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路青槐沒參與過她們這些發小的讨論,但能感覺到應該不是什麼好詞,她搖頭說不懂。
“注孤生啊。”路滟雪說,“他适合做上司,做朋友,做引路人。當你遇到困難時,可以找他幫你理性分析。但絕對沒辦法跟他談感情。”
這個笑話讓兩個年齡相差無幾的人距離拉近,在路滟雪交待好别墅構造後,路青槐斟酌許久,還是叫住了她。
“滟雪姐,你先前在車裡說的那些話,是用來氣伯母的嗎?”
她問出這個問題,路滟雪什麼都明白了,坦誠道:“确實進行了一些誇張化的處理。那位不是我男朋友,是炮.友。”
答案屬實讓路青槐震驚,不知該怎麼接話。
路滟雪私心并不希望路青槐受傷,卻隻能言盡于此,“路謝兩家當初定下的婚約,也不是非要履行。你不用有壓力。”
“可是如果……”路青槐很少為自己争取什麼,掌心泛出了汗,“如果我願意呢?”
“昭昭。喜歡他,未必是一件容易的事。”
路滟雪喜歡了謝妄檐十年,自然知道,耗盡全身力氣,都捂不熱一塊石頭,是什麼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