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長輩自帶不怒而威的氣勢,急診手術室門外,頓時陷入死水泥潭一般的安靜。
沒有别的辦法,隻有等。
可能是一個小時,也可能是好幾個小時。總之難熬。
謝妄檐見路青槐站在原處,才想起來,現場所在的人中,唯獨他的父母沒見過她。這種緊張的時候,沒人從中引薦介紹,她作為被路家認領回來不久的晚輩,肯定倍感手足無措,隐有被排斥在外的不安感。
“爸,媽,這是路叔叔遺落在外的女兒,昭昭。”謝妄檐回過頭,視線平靜地落向她。
趙月還在用丈夫遞來的軟帕巾擦眼淚,聞言,輕聲道:“青槐都長這麼大了?”
“伯母,謝叔。”路青槐為了區分她們和大伯母一家,改了下稱呼的變化。
“好孩子,你在外面受苦了。前段時間我感染了流感,你謝叔一直照顧我,怕傳染給兩位老爺子,所以沒能來參加家宴。”趙月握着路青槐的手解釋。
“以後有時間,常來家裡玩。”
路青槐之前隻聽說趙月夫婦性子冷清,極少參與社交場合,以為會很難相處,沒想到初次見面,反而倍感親切。
“謝謝伯母,您養好身體,不着急。”
沒人告訴她的是,當初她母親和趙月關系親近,兩家人時有走動,自然熟悉。
趙月看向路青槐,仿佛依稀瞧見昔日故友,内心感慨萬千。
對兒子道:“妄檐,你跟昭昭的公司相隔那麼近,怎麼沒想着順道接她一起?”
路青槐連忙擺手,“我和三哥相隔了兩個街區,大家都着急趕着過來,不方便。”
謝妄檐從善如流道:“是我的錯。下次會順路捎上。”
趙月:“道歉要有道歉的樣子。”
路青槐漲紅着一張臉,看謝妄檐壓低了聲,同她道歉。隻是衆人的精神仍舊緊繃着,說話的人心不在焉,聽的人也心亂如麻,擔憂的心沒辦法因此而減弱。
等了大概有一個小時,手術室的燈終于熄滅,主刀醫生出來報喜,“情況暫時穩住了,不過還要留在重症監護室觀察一段時間。病人預計在麻藥藥效過後的二十到三十分鐘内醒來,家屬可以過去探望。”
托那位姓尚的安排,謝老爺子所屬的病房環境夠寬,足以容納這一大撥人。
謝老爺子從鬼門關走一遭,面色已然蒼白。窗外飄起大雪,冷風滲進來,路青槐起身關閉,留了個小縫隙。
醫生的話讓衆人懸在心口的那顆石頭落了地,路老爺子老淚縱橫地看向窗外,“逢兇化吉,沒事就好,這是喜兆。”
約莫又等了半個小時,謝老爺子終于悠悠轉醒,指骨細微地動了動。
謝庭晚夫婦離得最近,“爸,您好好休息。有什麼話,不用大聲說。”
謝老爺子點不了頭,路家幾個人往外層退,将空間留給謝家老老少少三輩人。
見老爺子的手指向謝妄檐,謝妄檐在床邊的陪護凳坐下,俯身去聽老爺子講話。
謝老爺子雖然虛弱,思路卻分外清晰,說出的話,在場所有屏息凝神的人都聽見了。
“我做了個夢,朝華說要帶我走,但念及我還有心事未了,說要再等等我。”
謝妄檐握緊謝老爺子的手,“爺爺,您不是從來不信托夢。”
那是老爺子牽挂了半輩子的老伴,封建迷信四個字,謝妄檐不忍說出口。
“你爺爺這輩子就剩一個心願了,就屬你和二哥讓我操心。算了,算了。”謝老爺子連歎兩聲氣,“亦宵他半隻腳在娛樂圈,我管不了。妄檐,你能在這周内,和路家的孫女結婚嗎?”
在謝妄檐開口拒絕之前,謝老爺子補充,“就當别讓我帶着遺憾走,不然我都沒臉見你們奶奶。”
謝妄檐處在兩難境地,這個時候,不好拒絕,以免刺激謝老爺子。
他安撫道:“您先好好睡一覺,等睡醒了,沒準我就拿着結婚證給您看,好不好?”
“不行。”謝老爺子态度堅決,“你要是不讓我看見,我就不配合治療。”
“路家兩個孫女,和誰都行。”謝老爺子補充,望向相識多年的好友,“老路,你沒意見吧?”
路老爺子面露動容,“我全力支持。”
一時間,衆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隻好去廊道上商讨。
梁雪不停地催促路滟雪表态,反觀謝庭晚夫婦,為了不逼迫兒子,陷入了更深的為難。
路滟雪下意識望向謝妄檐,他的目光從未在自己身上停留一秒。她終于下定決心,冷聲道:“三哥,抱歉,我不會和你結婚。”
一句話,等同于宣判死刑。
謝妄檐表情倒是沒有多大變化,客氣但疏離道,“我們家的事,讓你們勞心了。”
與此同時,那位姓尚的軍官從裡踱步而出,“老部長問,你們得出結果沒?剛才醫生又來了一趟,囑咐道一定要好好休息,不能動肝火氣。”
說到這裡,他低歎一聲,“老部長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不達目的不罷休,性子犟得很。”
衆人面面相觑,皆是無奈,兩位當事人無意,隻能幹着急。
梁雪試圖出主意,“要不讓妄檐和滟雪領個假證,先穩住老爺子再說。”
趙月蹙眉,“怎麼能假結婚?以後滟雪不就相當于背上了二婚的枷鎖?”
路建業扯了扯妻子的袖口,輕斥道:“你快别出這種馊主意添亂了!”
梁雪不以為然:“我這不是擔心謝老爺子病情嘛,這事總不能真這麼拖着吧。”
謝家長兄啟唇,“再着急,婚姻大事也不能兒戲。”語罷,沉重地歎了口氣。
自家兒子管不着,至于謝妄檐,跟謝亦宵半斤八兩,都是對感情毫無波瀾的,他們這些做長輩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眼見着事态陷入僵局,路青槐鼓起勇氣,上前一步,謝妄檐看出她有話要說,晃了下手機,示意她可以發消息。
路青槐:[可以去廊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