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聲單獨的回應像是在押韻,路青槐心頭突突地跳着,直到他親手為她脫下冬靴,再從鞋櫃裡取出提前購置并清洗過的毛絨拖鞋。
趙月将甩過的水銀溫度計遞過來,“給昭昭測個體溫。”
謝妄檐拿着體溫計,身體半擋住另一側的光線,俯身靠近時,溫熱的氣息落在她耳廓,“可能有些冒犯,昭昭,待會配合我,把體溫計夾在腋下。”
他的嗓音格外好聽,路青槐幾乎快要酥了半邊身子。
她輕輕點頭,半握住他滾燙的手,在那雙漆如深潭眸子的注視下,成功測上了體溫。
趙月先前挪開了視線,遞了體溫槍過來,示意謝妄檐測溫,不忘打趣兩人,“嘀咕什麼呢?”
紅外體溫槍誤差大,隻能做個參考,好在測溫方便,不會像剛才一樣産生過分暧昧的肢體接觸。殘留在指尖如綢緞般的觸感無比明晰,謝妄檐強行忽視那微妙的情愫,用玩笑話化解,“在哄昭昭,給她道歉。”
趙月:“你小子要是敢欺負昭昭,我讓你爸把你腿打斷。”
謝庭晚搖頭表示不參與年輕人的戰鬥,“逐出家門,我們姓謝的不歡迎負心漢。”
路青槐被兩位長輩煞有其事的話逗笑,與此同時,竟有些羨慕他的家庭氛圍。溫馨、和睦,适宜的玩笑,哪怕她并不屬于這個家庭,也能由内而外地受那股氛圍所感染。
如果她的父母還在,應該也會像這樣恩愛吧?
陡然被扣了這麼一大頂帽子的謝妄檐無奈伸冤,“不就是剛才沒抱着昭昭下車,眨眼我就成了負心漢了?”
謝庭晚難得發表感想,“妄檐,你确實做得不好。為人夫就是要事無巨細,家裡大大小小的事都得操心,尤其是隐形家務,能多承擔就多承擔,想當初我是怎麼對你媽的。”
“打住打住。”趙月嗔怪,“你那老掉牙的事迹就别拿出來講了,完全就是負面教材,抱着我沒走兩步就喊腰痛,讓你多鍛煉你不聽,天天就在辦公室幹坐着。”
吵吵鬧鬧的煙火氣也是健康婚姻關系的一種常态。
路青槐見這集體審判轉為互相攻擊的場景,忍不住想笑,向謝妄檐尋求幫助。
“沒事,他們就這樣,一對老頑童。”謝妄檐道。
體溫槍測出來37.5℃,水銀溫度計稍高些,37.9℃,屬于低燒範疇。
謝妄檐唇峰抿緊,“還好,比早上的溫度降了不少。”
趙月詢問了路青槐的其他症狀,給她從醫藥箱裡配了點藥,先退燒,剩下的主要靠抵抗力來扛。
“你們倆吃早飯沒?”忙活完這一通,趙月一拍腦袋,才想起來她忘了燒水下餃子。
“沒有。”
謝妄檐毫無疑問又幫她頂了一通戰火,正欲挽袖,就被謝庭晚逐出了廚房,趙月道:“你把昭昭照顧好就行。”
他們是在太熱情,路青槐總覺得受之有愧,謝妄檐安撫她,“都是一家人,太客氣反而顯得生疏。”
“可是我和你是假的。”
謝妄檐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抱着她,稍作遲疑,還是進了主卧。卧室他早上才整理過,特意制造出了兩人共同居住的痕迹,昨夜路青槐留在床邊的玩偶,确實給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擾,陌生的香氣,攜一縷幽香入夢,擾得他頻頻夢見這雙清亮如碧玉般的眼睛。
他斂去複雜的心思,“介意在這裡躺一會嗎?抱歉,早上沒來及給你換新的床單。”
主要是的确有點突然,他沒辦法預料到她會生病,趙月和謝庭晚的到訪時間也提前了整整一個小時。
昨夜他和衣而眠,不過對于女孩子來說,就這麼躺在一個男性的床上,的确算不上太好的局面。
所以他擔心會讓她産生不适的情緒。
路青槐搖頭,“你不介意就好。”
“謝先生,你……是不是有潔癖啊?”她到底還是問出了上次的疑問。
謝妄檐俯身為她掖好被角,從這個角度看他,下颔線清晰鋒利,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峻感。
須臾半晌,他垂眸睨向她,“怎麼會這樣想?”
“我看你給每位長輩都準備了不同顔色的拖鞋,還用防水布标了名字裡的簡詞。昨天二哥在的時候,你特地問他有沒有動過杯子,哪怕櫥櫃有消毒功能。”路青槐說,“所以我在想,你是不是有潔癖。”
“你觀察很仔細。”謝妄檐英挺的喉結輕滾,“其實我并不覺得自己有潔癖。”
他頓聲,思忖着措辭,“隻是我界限分明,便推己及人,擔心你會因為這些容易被遺漏的細節而感到不舒服。”
“昭昭,這場合作是你吃虧很多,所以,我會盡我所能地照顧你。這本就是我應該做的。”
原來善于察言觀色的她,判斷也有錯誤的時刻。
路青槐感覺心髒似有什麼東西正在破土而出,她張了張唇,良久,才從這張密不透風的大網裡鑽出來。
“跟你合作,我感到很榮幸。”她說。
“賀昭。”
這是他第二次正式叫她名字,熟悉的詞讓她不免正襟危坐,以為他要說什麼很嚴肅的事。
謝妄檐濃如黑霧的桃花眸在她身上落定,“婚姻關系是假的,但大家對你的好,并不摻雜絲毫虛情假意。”
“他們願意對你好,是因為你本身就很好,而不僅僅是靠着成為我妻子這一個理由。”
路青槐長睫輕輕顫動,像一隻将要振翅的蝴蝶。
大概低燒也會将人燒糊塗,她聽見自己問:
“也包括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