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
班屹已經記不清這是今天他第幾次愣住了,他擡起腦袋,眼球往上瞥,他才反應過來,創可貼被人撕開了。
創可貼被撕開,藏在下面的傷疤完完全全暴露在空氣裡,在江銜遠那雙眼睛裡。
班屹下意識閃躲。江銜遠的手卻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他的後脖頸,不輕不重地捏住。他說:“别動。”
“松手。”
“怎麼搞的?”
“磕的。”
良久,江銜遠皺了皺眉,“怎麼磕的?”
“江銜遠,你還沒完沒了是嗎?”班屹說。
“松手。”班屹重複道:“松手!”
胃裡面絞着難受,像是五髒六腑全都被刨出來,然後被扔進去絞肉機裡絞得稀巴爛一樣痛。
不能讓江銜遠看到。
不能讓江銜遠知道。
不能讓江銜遠被扯進來一點。
不能……
“為什麼?”江銜遠說。
班屹茫然片刻,扯着嘴角笑了下,“這世界上哪有那麼多為什麼?”
人生來就有三六九等,每個人所處的起點不同,階級不同。
有的人就該纖塵不染、幹幹淨淨地走他的陽關道;有的人就是得一身血腥、滿身污濁地走黑他的獨木橋。
江銜遠攥他手腕攥得很緊,班屹抽得也很用力,無無聲無息的較量。
班屹不打招呼一松,江銜遠一下子脫了力,緊接着班屹也不顧手傷不手傷,痛不痛的了,手腕猛地旋轉180度,徹底掙脫了江銜遠的手指。
以柔克剛,出其不意。結果由于慣性,兩個人都挺狼狽,班屹情況好點,他勉強能穩住陣腳,退了好幾步,最後退到牆壁退無可退。
江銜遠身後是鐵欄杆,腰部不輕不重地挨了下,外套衣擺也随着像後擺,發出“哐——”的一聲後,口袋裡的東西就掉到了地上。
那東西也不安靜地掉地上,在地闆上翻滾翻滾,不偏不倚滾到了班屹腳邊,存在感刷得明明白白。
那是個棕褐色的小瓶子。
那是瓶碘伏。
就算是班屹再怎麼改,都改變不了江銜遠手背上那道傷用不着碘伏的事實。
所以這瓶碘伏……
班屹彎腰撿起碘伏,問道:“你哪裡受傷了?”
“……”
“昨天晚上,在公安局門口你撞見我不是偶然。”江銜遠忽然沒頭沒尾地說道:“我加了那個水果店老闆娘的微信。”
“什麼?”
“碘伏也不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
啞巴都是輪着當的,班屹有些遭,一時間有些說不出話來,腦袋裡閃過一個不太可能但又莫名很合理的猜想。
他欲言又止,“不是……”
“是給你準備的。”江銜遠接着說。
班屹腦袋徹底宕機了。
雲朵鍍着金邊漫過教學樓尖頂,走廊盡頭倏然傳來廣播特有的電流聲,緊接着《小幸運》便在整個樓道溢了出來。
我聽見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我聽見遠方下課鐘聲響起
…………
愛上你的時候還不懂感情
離别了才覺得刻骨銘心
…………
原來你是我最想留住的幸運
原來我們和愛情曾經靠得那麼近
班屹垂在身側的手蜷緊,又松開。他咬牙切齒地問:“江銜遠,你想幹什麼?”
“不知道。”江銜遠說。
“不知道?”班屹說:“不知道你跑警局門口蹲我?”
“……”
江銜遠走上前,伸出手。班屹下意識往旁邊一躲,肩膀和牆壁擦肩而過,然後穩穩地落入某人懷裡。
班屹的鼻翼擦過江銜遠的肩膀,意識過來時,江銜遠的手已經牢牢地把他圈在懷裡。
來自另一個人的氣息過于明顯,班屹再怎麼想要視而不見,他的鼻子都能聞到對方身上那股淡淡的茉莉花香。
再怎麼以柔克剛,再怎麼出其不意都無濟于事了。前面還隻是抓手腕,班屹掙開來,頂多兩人皮膚都紅些,過個幾分鐘就淡下去了。
現在,顯然真要掙開對方那就肯定不隻是紅些,磕着碰着在所難免。
他是随便,小學右手被班安傑拿衣架抽得腫得跟球一樣了,第二天照樣能拿左手去考試,就為了那300的獎學金。
但是……
江銜遠不行。
班屹愣在原地,就任由江銜遠抱着,垂在身側右手微不可察地顫抖起來,他心說:這真退無可退了。
“你……”
“班屹,我隻是現在想不清楚。”
想不清楚為什麼你要把我們的關系框在“普通”兩個字裡?
想不通為什麼最近越來越關注你?
想不通為什麼……你最近總是傷痕累累?
班屹試圖推開他,“江銜遠,就讓這件事這樣過去行不行?”
别較真。
也别搞清楚。
就這樣停在這裡,我們隻是普通同學。
“不行。”江銜遠順着班屹的脊背,向上,摸到他的後脖頸,“一點也不行,班屹。”
“……”
“我會知道,你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