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校門口到翰林樓,再從一樓到五樓,方争一就沒一刻是消停的,叨叨個沒完。其實總而言之也就一句話:班屹和江銜遠肯定有鬼!
“班屹和江銜遠關系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他倆又算不上朋友,也不能用同學概括。”方争一納悶道:“畢竟誰家同學還專門買藥啊?還摟摟抱抱的,有傷風化。”
“……”薛習商被他摟着不吭聲。
還好這“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傻逼到G7門口就自動松開了。改抓薛習商手腕。
就在方争一又要開始他的長篇大論前,走廊上又傳來陣腳步聲。餘晖把那兩個道挨得很近的影子拉得很長。
離晚自習開始還有段時間,大多學生還在學校外、食堂裡、操場上逗留。剩下些,就是把“人是鐵,飯是鋼,一餐不吃餓得慌”抛之腦後的學生。
所以緻中教學樓靜得出奇——因為剩下的這類學生,要麼學得已不知天地是何物,要麼睡得已不知天地是何物,要麼……
“談戀愛?”
方争一不可置信地把手裡的小說簡介翻來覆去看了遍,然後他感覺聲音已經不是自己的了,“倆男的談戀愛?還特麼做的不知天地是何物?”
薛習商:“……”
李天将:“……”
李天兵:“……”
不是哥們,你幹嘛這麼大聲喊出來?
“倆男的怎麼談戀愛?倆男的怎麼結婚?倆男的怎麼會有孩子?”方争一又問。
李天兵模仿着他那山路十八彎的語調,“倆男的怎麼不能談了?談戀愛也沒規定性别。倆男的怎麼不能結?出個國的事兒。”
方争一問:“那倆男的怎麼會有孩子?”
“世界觀不同,”李天兵說:“放到現實,也可以領養,領養一個就相當于救一個,行善積德。”
“……”
試圖尊重,尊重别人,試圖理解,理解别人。
但是兄弟不是别人啊。活了十六年,不長也不短,大于十分之一的人生已經走完,方争一第一次認識到“束手無策”這四個字怎麼寫。
他繞不過彎,兜兜轉轉又繞回去那句話:“倆男的怎麼談戀愛?”
“你覺得很别扭是嗎?”薛習商伸手在小說扉頁上點了下,“知道這本書是我的,看見書裡面倆男的在談戀愛,甚至是做那些事情,你會覺得很惡心是嗎?”
方争一沒再吭聲,平時話唠的人現在沉默下來,垂着眼,目光落在扉頁上的名字上,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就連薛習商從他手裡把書抽出來都沒能反應過來。
“方争一,”薛習商把書用外套包好,忽然沒頭沒尾的說:“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做朋友。”
“……”
“就像班屹和江銜遠。”
“……”
“你和我。”
天兵天将架着恍恍惚惚、精神失常的方争一回到座位的時候,瞥到了後桌那張白裡透紅的臉。
李天兵關心道:“卧槽。班草你臉怎麼這麼紅?發燒了?”
班屹說:“熱的。”
李天兵納悶:“十一月份還會熱麼?”
你問江銜遠去,班屹心說。
他盯着桌上那瓶碘伏,愣了兩秒,伸手把碘伏收回抽屜。眼不見心不煩。
他沒解釋,也沒什麼好解釋的。李天兵也就順口一問,見班屹沒回,很識趣地拉着李天将去鬧前面正處在崩潰邊緣的方争一。
所以。
江銜遠會不會也隻是順手一買?
同情心泛濫,見他太可憐了,身上青青紫紫,臉色白的能直接找個劣質恐怖片裡去演厲鬼。所以就順手買了瓶碘伏,來可憐他?
“昨天晚上,在公安局門口你撞見我不是偶然。”
“我加了那個水果店老闆娘的微信。”
“碘伏也不是給我自己準備的。”
……
“是給你準備的。”
“班屹——”
“老薛今天跟我說,有的人天生就不适合做朋友。”方争一頓了頓,明顯壓着哭聲,“就像是你和江銜遠。”
班屹心說:怎麼又扯到江銜遠身上去了?
“我和他。”
“……”班屹聽着這句話愣了幾秒,說不清什麼心理。他總覺得最近自己老是給人堵着話頭,說不到幾句就被人壓得接不下話。
也是。
班屹心想,江銜遠怎麼會和他做朋友?
福建的春秋季短得不存在,十一月份中旬,天氣徹底轉涼,香樟樹葉簌簌落地,離入冬隻有一步之遙。
“可我和他那麼多年感情……”方争一哽咽道:“就連朋友都算不上嗎?”
班屹搓了搓臉,從抽屜裡抽出張紙巾直接塞到哭得沒有眼睛的某人手裡,問:“老方抽什麼風?”
“具體的不知道。”李天兵搖了下頭,“大概能猜到是什麼。今天我和我哥吃完飯,半路,也就五樓在G7門口看到了老方和老薛在聊天。”
“我前幾天找老薛借的小說不是看完了麼?就打算趁這個機會還給他。結果……”他瞥了眼,意有所指,“結果老方看到内容就炸了……”
“嗚嗚嗚”方争一痛哭流涕。
“哝。就這樣,”李天兵指了指,“瘋了。”
緻中頂樓隻有三個班,平時往來不多,但關系卻意外得很好,特别是C9和G7——大概是因為科任老師有撞那麼倆仨位,大夥平時做的作業、刷的題、放的假都大差不差,被虐得惺惺相惜起來。
平時借個東西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畢竟理科生不帶曆政地的書是常态,同理,文科生不帶物化生的書是人之常情。
所以方争一不可能因為本普普通通的小說就抽這哭天搶地的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