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布魯斯還沉浸在巨大的槍聲之下，父母倒地的動作也吓到他了，應該說他的小腦袋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吓住了他，僵硬的身體似乎找不到靈魂，腦袋中一片空白，那些響聲吓走了小布魯斯所有的思緒，就連呼吸都被奪走，四肢就像被蟒蛇纏住，完全沒有任何的活動，整個人彷彿沒有軀殼的蛇皮。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個腳步聲匆匆而來，聲音由小變大，皮鞋踩踏在泥土和石闆之間，那是阿福，韋恩家族忠誠的管家先生，布魯斯的父親托馬斯總喜歡叫管家阿爾弗雷德，而布魯斯更喜歡暱稱一些，稱呼阿福顯得更加親近，他認為阿福也是他的家人、他的朋友。

在過去，托馬斯看着阿爾弗雷德接下管家事業，現在他又看着布魯斯接管托馬斯的世界，就在這場意外之後，不論好與壞，現在都得讓布魯斯一個人承受，同時也是見證他們之間韋恩兩代人的交替，阿福感到無盡的悲傷，托馬斯、他的此生摯友離他而去，隻留下一個獨子，這個事情讓阿福感到暈眩，但他得撐住，小布魯斯現在隻能依靠他了。

阿福——在布魯斯的視角中，他總是這麼稱呼對方，現在對方看見慘劇的瞬間就脫下自己的風衣将小少爺緊緊裹起，他還能感受到那份尚未流失的體溫，就像躺在自己腳邊的父母，身體肌膚依舊柔軟，并且雙手抱住自己弱小的身軀，可以感受到阿福的顫抖，思索着從未想過這種事情會就這麼發生，出乎意料的，像個一場笑話，阿福将他稍微帶離現場，沉默地等待警察的到來，也不忘安撫着小男孩的情緒。

很快一群人将他們包圍起來，不是韋恩家的保镳而是來自高譚的警局的警員們，熟練的将現場拉起黃線封鎖起來，驅散趕來看熱鬧的記者和非在地人，想要搶走第一個刊登報導的名頭，而真正的高譚人都明白新的戰争要重新開始了，所以他們并沒有那麼傻的靠近風暴中心。

高譚市名面上的王确确實實倒下了，僅剩一名獨子，所有人的野心都透漏了出來，帶着毫不掩飾的惡意和嘲弄，那些閃光燈和大聲的質問都在強迫那名可憐的八歲獨子。

阿福緊緊的抿唇，不為其他人所動容，強硬的姿态更像是一名家主而非管家，保镳的速度比警員們來得快，但也隻是早到了幾秒鐘，他們被很多人包圍起來，為了就是那一丁點的有利可圖。

此時，一名略為青澀的警員擠開所有人，并大聲的警告讓他們退後，來到布魯斯面前，沉重的樣子不像是其他的警員，他摘去帽子，用眼神請求阿福是否能與布魯斯對話，得到同意之後，他低下頭對他說。

“我很抱歉，不論是我們警局對你的粗魯質問，還是對這件事情的發生，我都很抱歉。我也明白你一時之間無法做出什麼回應，又或者什麼都不想回答，我理解，但我向你保證我會找到你父母的兇手，讓他站在司法的面前認罪，每個人都該獲得真正的審判，我不會讓無辜的你走向黑暗，我保證。”

布魯斯幾乎沒有理會對方，也幾乎沒有在傾聽對方的話語，但在他說出那句我保證時，布魯斯動了動，裹着風衣的小男孩用審視的目光打量了對方，如果托馬斯看見這樣的布魯斯也許會感到驕傲，布魯斯記住了那名警員的姓名，詹姆斯戈登，卻依然保持沉默。

布魯斯輕輕扯着阿福的襯衫衣領，阿福将懷中毫無反應的小少爺護得更緊，跟随托馬斯雇用的保镳逆着人群，在一片閃光燈之中、一個個拚了命的問題大聲傳出，布魯斯不知道為什麼，他選擇了回頭，強迫自己觀看父母的最後一面，那可能是他最後的機會了，用于親眼見證父母的死亡。

瞳孔之中全是反光點卻依然睜着雙眼，固執地就如他的父親托馬斯，任由那些閃光燈将自己的雙眼刺激的流下淚來，也不肯眨眼，他不想放棄這個最後的機會，同時所有聲音都逐漸消退，直到無聲，由小而大的耳鳴聲取代了那些惡意的噪音，世界之中隻剩下他自己與阿福，溫暖的體溫不斷的從他的肌膚上傳來。

他的目光越過最靠近自己的阿福，他的肩膀消瘦卻有力，越過那群不似人的保镳，每個人的動作都出奇的一緻，越過更大片的模糊光點們，他們不重要，布魯斯告訴自己，他看見，他知道他最終會看見什麼，但他不感到害怕。

他看見。

他看見一片血泊當中，那兩人僵硬的身體，在此刻之後再也不會出現變化，在記憶之中的回憶成了永久的畫面，不會再有新的一幕被複蓋在上面，像一本不會再自動翻閱的書。

他看見托馬斯與瑪莎正面朝上，托馬斯的表情不是平常的輕松愉悅，而是殺過數十人的嚴肅冷酷，以及失去所有的空洞迷失，在死亡襲來的那刻，露出一個我甘願的小小微笑，很難看得出來，應該說沒有人可以看透，但布魯斯不知道為什麼他看出來了，而瑪莎帶着解脫和瘋狂、同歸于盡的劫後馀生，并有着與同托馬斯的情緒，卻有着不同于對方的微笑，那幾乎裂開嘴角的大笑，看起來像是瘋了，布魯斯沒有那麼認為。

他看見他們之間雙手緊緊交握着，彼此都不肯放松，用力的程度都能看見靜脈突起在肌膚上，不像愛人更像仇人，他們剛才擋在布魯斯的面前，毫不猶豫地、迫不及待的執行，就如同等待許久的命運點終于來臨，他們終于得償所願。

一切就如他們所想，塵埃落定。

他看見他們死去是他們所期待的、所想要的、所擁有的，因此他不會責怪他們離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