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芳之前說,仁智醫院管的很嚴,一個月隻允許家屬去探視一次,岑白當時就覺得這不跟監獄差不多了。
本以為他們要費很大功夫才能進去,314已經做好了硬闖的準備。
結果門口的保安并沒有攔他們,連挂号處的護士見了他們也隻是扯着蒼白的嘴角禮貌微笑。
厲兌也很松弛地以鬼笑回應。
岑白還記得付春華的房間号,三鬼一人直接直奔8654。
不料一出電梯,他們就偶遇到了一張并不想看到的面孔。
胡院長似乎剛剛查過房,身後一衆冷着臉的白大褂跟随着他,經過護士站時,忽然有患者追出來攔住他。
他戴着無邊框眼鏡,細長而明媚的眼眸隐在鏡片後面,整張臉被挂在脖頸銀色金屬鍊條修飾得更加精緻貴氣。
用溫和而沉穩的聲音問道:“怎麼了?”
他的魅力可以說是老少皆宜,面前的大爺生了一雙下三白眼,看人還喜歡鼻孔朝天,被胡院長這麼一問面色瞬間和緩下來。
314不太關心他們的對話,隻拉着岑白快走。
岑白快步經過,隻見胡院長不知從哪拿出一枝盛放的花,枝條上皮刺膨出,他卻輕而易舉地撚在指尖。
老大爺見了立即道:“這不是玫瑰花嗎?紅得真豔啊。”
胡院長卻将眼鏡摘下來,凝視着他,“這是月季,不是玫瑰。”
老大爺頓了頓,看直了眼,慢吞吞地改口道:“是啊,這是月季,我家院子裡常種的。”
岑白之前在養老院打過一段時間的工,有很多老年人在認知方面都有一定的障礙,他們認定的事情就很難改變,無關是非對錯,這也是讓老人家屬和醫務工作者常常頭疼的。
他們中有一部分經常固執己見、鑽牛角尖、亂發脾氣,便是又開始“作人”了。
岑白雖然不會與他們正面沖突,隻能盡量哄着、順着,但嘴皮子磨破了,耐心到了一定限度也還是會頭疼,再後來她找到更好的兼職就直接撂挑子不幹了。
如果都能像這樣,被人看一眼就聽話,那可省了不少麻煩。
她正想着,忽而感覺脊背攀上來一陣寒意,隻聽背後響起一陣極具魅惑卻令她膽寒的聲音。
“這幾位家屬好像很面熟。”
314先回過頭,他眉間的绛塵痣已經故意隐去,胡院長盯着他看了片刻,手上下意識的動作,似乎要把花簪到頭上,在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短發并不适合後,又把花别到了胸前口袋中。
胡院長似乎在314身上沒看出什麼異樣,眸光又轉向岑白。
岑白堅信他認不出自己,強作鎮定地迎上他的目光,主動出擊道:“這就是胡院長吧,久仰久仰。”
她本以為胡院長會跟她再糾葛幾句,比如問她要看哪一房間的病人一類,她把謊話都扯好了,卻見胡院長隻是點頭微笑,目光又在厲兌和太淵身上逡巡片刻,便轉身離開。
岑白暗自松了口氣,“他還真會魅惑人心,那雙眼睛真是要命,看來邵芳能同意他的霸王條款也不稀奇。”
“可那确實是月季,玫瑰和月季的刺不同,我認的出。”314道。
岑白想起有一個說法是,這市面上很多玫瑰花都是月季的變種,其實真正的玫瑰并不長那樣。
她知道314在種植物這方面有點造詣,便沒吭聲。
8654的門虛掩着,岑白推開門,卻發現病床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付春華!
怪不得他們根本不會盤問來探視的家屬。
岑白很快猜到,這家醫院病房裡的患者會随時打亂,毫無順序可言。
來探視的家屬如果不提前主動聯系院方,幾乎不可能找到人,除非這位家屬閑得沒事幹,從一樓到十樓,挨個房間去找。
将住院部整整十層樓裡的人全部打亂,這樣浩大的工程,絕不是人力能做到的。
隻有妖力才能辦得到。
厲兌上前一步,念出床頭上挂着的患者名,“安靜。”
岑白心頭大震,随即看向床上的人。
或者,那根本不像是個人。
更像是夏天已經化掉一半的雪糕,骨頭架子像是立在中央的雪糕棍,整個人的皮膚不斷地脫落,五官模糊不清,像是在融化,根本看不清容貌。
314察覺到她的異樣,立即問道:“怎麼了?”
岑白調整了一下呼吸,“我之前見過她。”
“有人…有人來!”
床上的人聽到聲音瞬間警覺,或者說是,興奮起來。
她一動,臉上的皮膚便脫落的更加嚴重,每一片皮膚都像是獨立出來的某一種肉色的昆蟲,随着她每一寸移動而活躍着。
似乎意識到這樣的外貌有點不能見人,她頓了頓,盡量平靜道:“我白天的時候就是這樣的,到了晚上才會好些。”
“别害怕,求你們别走……”
岑白下意識後退,剛想轉身,就聽見病床上傳來一陣高亢的嘶吼:“你、你們是來找人的吧!我可以幫你們!”
她喊完這一聲,似乎就耗費掉了全部精力,靜谧的病房隻剩下她宛如風箱的喘息。
岑白腳步一頓,“你……”
其餘三隻鬼也望向床上這個更沒有活氣的人,看她掙紮着,又開口道:“隻要你們…肯幫我一個忙,我、我就一定…能幫你們找到人……”
“我在這家醫院…做過護士,清楚他們的…排房機制……”
那一雙渾濁的眼珠陷在一灘泥濘裡,拼命地轉向岑白,幾乎要掉出來。
“你見過我的,你要…相信我…”
岑白見過那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護士,卻并不确定她們姐妹倆是不是都當過護士,但此時已經接近黃昏,他們已經耽誤不起時間。
“你有什麼話就說吧,我們時間緊,你最好長話短說……”
她話音未落,床上的話音立刻争分奪秒地響起。
“我不是安靜,我是姐姐,我是安甯!”
岑白一驚,她想起之前在走廊裡看見的那些發狂的筆迹……
她險些站不穩,那種心率過速的感覺再次襲來,忽而手腕上附上一陣冰冷的觸感,轉過頭,發現314正垂眸看她,眸色深沉似水,眉心一點淺紅。
岑白霎時清醒過來。
床上的話音停歇喘息一陣,又繼續道:“我們姐妹倆長得一模一樣,上學後成績也差不多,又學了同樣的專業,都當了護士,但我心裡清楚,我們從生下來就是一對冤孽,親情、友情甚至愛情,無論我擁有什麼東西,都要分一半給她,我嫉妒她,她也記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