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在離開八樓時仍然心有餘悸。

原來，自由的盡頭是死亡。

重複播報的死亡宣判在幽深的走廊裡環繞，314按下電梯關門鍵，隔絕了這一切。

他看向岑白，似乎要說什麼。

岑白卻先一步望向他，“天快黑了，我們得抓緊時間。”

随後電梯“叮”地一響，岑白最先走了出去。

厲兌看着岑白的背影，笑着拍了拍314的肩膀，“這人心理素質真不錯啊，白擔心了吧。”

314白了他一眼，“你不是說她不簡單嘛，心理素質是最基本的。”

“她哪裡都很不錯。”

太淵直接路過他倆，跟上岑白。

岑白回過頭，見那兩隻鬼還在電梯門口，皺眉道：“磨什麼洋工呢？趕緊過來啊。”

厲兌和314對視一眼，閃現跟上。

付春華的病房裡還是和上次一樣的情形，屋内光線昏沉，她瘦小的身子深陷在松軟的床上，厚實的被子一蓋，側面看幾乎發現不了床上躺了個人。

三鬼一人走過去，檢測器上依然循環播放着岑白之前看到的回憶，影像來自不同的季節，模糊而斷續，卻都是美好而溫馨的畫面。

厲兌和太淵第一次看，竟莫名沉浸其中，站在屏幕面前移不開眼。

314卻沒什麼興趣，看了兩眼，覺得跟岑白描述的大差不差，就轉身走了。

岑白和314來到付春華床邊，試圖把她叫醒。

不管是叫她的名字，還是直接上手搖頭晃肩，床上的人都無動于衷。

他們也不敢做更大的動作，怕會引起什麼意外。

314納悶道：“不應該啊，她還有呼吸，不像已經死了。”

岑白垂眸思考，又看了眼另外兩隻看電視看入迷的鬼。

“會不會是…她正沉浸在她的美好回憶中，不願意醒過來呢。”

厲兌和太淵看到付春華在車裡等夏苓的地方，心情正和當時的付春華一樣忐忑，不料眼前的小屏幕忽然閃了幾下雪花屏，随後直接黑屏了。

兩隻鬼一擡頭，就見314手裡拿着檢測器的電線。

這鬼直接把檢測器插頭給拔了！

厲兌登時不滿道：“你幹什麼？！”

他都多少年沒看過電視了，看一會怎麼了。

“岑白不是都跟你說過了，你都知道的情節有什麼好看的。”314冷聲道。

“那聽到和看到就是不一樣嘛。”厲兌不忿道。

太淵沒說話，蒼白的臉也是陰沉了幾分，顯然和厲兌一樣，對314的行為很不滿意。

他轉過頭，卻發現床上人的手指似乎動了動。

付春華的精神狀态果然是和檢測器有關。

岑白立即走過去，繼續叫她，“付春華？”

手指的顫動變慢，甚至要停下。

岑白立即又道：“付大姨，我們是邵芳的朋友，特地來看您的。”

付春華的食指抽動幾下，眼皮覆着的眼珠子也跟着轉了幾下。

“您還記不記得夏苓？”

岑白話音剛落，付春華的嘴角便劇烈的抽搐起來，眼皮稍稍掀開一些，露出裡面的白睛。

“當年的盤山路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付春華花白的頭發散在枕頭上，被她陡然劇烈的動作激起，像是鐵闆上被烤得半生不熟的鱿魚。

眼皮縫隙裡露出的白睛有些發黃，有黑睛閃過，付春華猛然張口：“苓子！”

她的聲音粗而低，喉中還有呼噜噜的痰聲，随便哪段嗚咽的風聲就能将她的聲音全都蓋過去。

隻是眼睛瞬間睜得老大，目眦欲裂。

岑白正要再問，屋裡的燈忽而亮起，将付春華那張蒼老而驚恐的臉照得更加駭人，門外忽然想起陣陣悠揚的純音樂。

窗外太陽已然西沉，臨街華燈初上，更顯得醫院附近黑壓壓的一片，隻有仁智兩個字投下來的紅色光影落在地上，被排隊挂号的人踩在腳下。

“探視時間結束，請各位家屬有序走出病房，離開住院部，仁智醫院全體員工祝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

314立即反應過來，走過去透過門玻璃看向走廊，對面和隔壁病房裡陸陸續續走出許多人，勻速且整齊，步子邁得簡直比軍隊還規整。

一層樓幾十人的腳步聲聽起來就像是一個人的。

“好在他們不穿病号服，不然看上去像是詐屍的。”

厲兌說完，忽而臉色一變，摸了摸繃緊的纏手，“不好，要快點，不竭看見有護士在查房，估計是要确定每一間病房都隻剩下患者才行，要是驚動了胡仙就不好了。”

他之前把不竭留在一樓，就是為了觀察動向。

太淵嚴肅道：“這次絕不能再交鋒，我們鬼差不受輪回鎖控制，受的傷都是實打實的，不像他們睡一覺就都恢複了。”

凡事有利就有弊，這就像是打車輪戰，隻要胡仙沒被他們除掉，等第二天天一亮，人家就又是滿血複活。

而這根基深厚的妖族之長根本不可能被他們幾個地府鬼差輕易除掉，能全身而退已是萬幸，且不說此刻是在人家的地盤上，就說那胡仙最有名的魅術，最善谄媚迷惑，他們看見的是不是胡仙本身都未必，根本就是傷敵微毫，自損無數。

門外整齊的腳步聲漸遠，又有另一段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