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白聽完吳晖這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說,臉上卻沒有跌宕起伏的表情,仍然是神情自若,讓人看不出她究竟在想什麼。
吳晖也很是沒底,季知節被氣紅了眼圈,正要出言辯駁,岑白卻忽然開口:“你既然說人贓并獲,那好,就帶我們去看看贓物吧。”
與此同時,苑森恍然一陣心驚,他悄悄擡起頭瞄了這兩位來曆不明的幹事一眼。
心下又是竊喜又是慌亂。
岑白面上不表,心裡卻被他那偷偷摸摸的眼神看得發毛。
看來也隻能裝這麼一會兒,等那個什麼政委和指導員回來,準保露餡。
寝室門被吳晖一把推開,他自信十足地走到桌前,卻隻看見空空如也的桌面。
“不可能啊,我就放在這的,我們寝室的人都看見了,他們都可以作證!”
岑白站在門口,目光依次掃過其餘的四個人,眼神中帶着審視。
她一邊看一邊心中思索着。
到目前為止,她和314的到來還沒有改變鬼域中故事的走向,可如果這個時候選擇站出來幫季知節說話,事情發展就一定會發生變化。
岑白轉頭看向314,後者立即明白她的意思。
刹時,一根紅線纏上來,岑白輕輕勾住,随後聽到314的聲音,仿佛來自心底。
“從前我們不敢改變鬼域中故事的走向,是因為一旦改變,就會影響域主心結的形成,從而影響我們的判斷,但現在不同,域主的心結不必我們費力去猜,就在我們剛來的時候就有所透露。”
“所以,或許可以嘗試改變。”
岑白摩挲着下巴,幾不可查地點了點頭,看上去像是陷入沉思,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着她的結果,連分隊長都沒有吭聲。
吳晖也被藍曉聲攔着,靜了下來,他們一齊盯着岑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岑白則是用心聲回複314:“這個鬼域很不一樣,而且我們一來到這裡就被賦予身份,我們一直被接納、被認可,從未遭受過攻擊,整個鬼域中也沒有什麼跟現實不相符的地方,仿佛就是真的來到了那個年代。”
鬼域中的情況,往往就是域主整個人精神世界的映射,待在季知節的鬼域中,仿佛就能想象到季知節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溫柔而敏感,但不具備攻擊性,有很強的秩序感,自尊心也極強,可人又出乎意料地平和。
“隻是有一點,我想不清楚,如果按照鬼域的情況來看域主,季知節應該是個心胸寬廣,能包容萬事的人,怎麼會因為被潑了髒水,就直接從舞台上跳下去呢。”
岑白沒有回答314的問題,許是她也沒有想清楚。
她隻是擡起頭,緩緩開口:“你們都看見了?”
其餘四個人,包括藍曉聲在内,竟然同時低下頭,不敢直視岑白的目光,顯然是不想惹火燒身。
吳晖急了,“明明是我們在寝室一起發現的,就是從季知節口袋裡拿出來的,你們怎麼都不說話?!”
“成琳,你是看見了的,你說話啊!”
成琳向後退了一步,扯了扯吳晖的袖子,“要不算了吧。”
吳晖還沒發作,岑白卻先高聲道:“算了?!”
不光是在場的其他人為之一振,連314也吓了一跳,他知道岑白會裝,卻沒想到這麼會裝。
“你們把事情鬧大,影響排練,耽擱我和大家夥的時間,現在一句算了,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有嗎?”
岑白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自己的手掌被震得發麻,“我到這來不是陪你們過家家的,若都像你們這樣,那文工團也沒必要開了。”
分隊長臉色一變,這白幹事的意思許就是上級首長的意思,她額上頃刻冒出冷汗來。
“白幹事,你這……”
“要麼他們馬上把那塊階級敵人的懷表找出來,要麼…”
岑白忽而又露出一抹居高臨下的笑意來,笑得人心裡十分不安,“分隊長,你可得給我個說法。”
“給!馬上給!”
分隊長立正,當下敬了個軍禮,随後将哨子銜在嘴裡吹了一聲。
“吳晖,你們幾個!趕緊給我掘地三尺地找,半小時之内要是找不到你們說的那塊表,你們寝室,除了季知節,就都給我加練一個禮拜!”
隐沒在隊伍裡的苑森暗自捏了把汗,不過吳晖他們再怎麼掘地三尺也沒挖到樓後的那顆大榕樹。
半個小時很快過去,岑白打了個哈欠,看向灰頭土臉的幾個人,甩手道:“既然沒找到,那就按你們分隊長說的辦吧。”
岑白轉過身,面對314做了個鬼臉。
裝得她臉都僵了。
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卻忽而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314敏銳地轉過身,隻見季知節跑了過來。
岑白一驚,連忙又把臉繃緊,卻被手心的一陣溫熱暖得再次放松下來。
“兩位白幹事,謝謝你們,這是我家裡寄來的餃子,我熱過了,這會還是溫的,請你們收下。”
說完,季知節退後一步,闆闆正正地敬了個禮。
等到季知節的腳步聲遠去了,岑白才看向手心裡的鐵盒飯,裡面的餃子圓圓滾滾的,個個裝滿了餡,邊角褶皺都捏得整齊。
岑白看着季知節愈來愈小的背影,她忽而想到那個在夜市旁邊自己轉着輪椅過馬路的老人,那個與所有熱鬧和喧嚣失之交臂的孤寂背影,那再也直不起來的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