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瀾村是海邊的一個小漁村,大多都是靠海吃飯的漁民,季家也不例外,并不算大的院子裡晾滿了各種漁具,一個頭發花白的婦女正在院裡曬魚幹。
“媽,我回來了。”
婦女聞言轉過身,臉上的皮膚被海風吹得皲裂灰暗,隻有一雙眼睛明亮。
“兒子回來啦,道上歹飯沒?”
她攬住季知節結實的肩膀,又看見後面跟着的兩個人。
“兒啊,他們是?”
“媽,這是軍區的兩位幹事,幫了我很多呢,這次碰巧也到這邊辦事,我想請他們來家裡吃飯。”季知節道。
季母懵懂地哦了一聲,“那…就是你們那的幹部了。”
她走上前去跟岑白和314握手,對方也盡量表現得熱情。
季知節點點頭,“媽,爹咋樣了?”
季母搖搖頭,下意識掖了掖鬓角,“你進去看看吧,出海的時候船翻了,你爹撿了條命回來,就是這腿就像凍住了,打不得彎,總是疼,現在下地都費勁。”
季知節眉頭緊鎖,他先将岑白和314安頓在他的卧房,随後拐去看他爹。
說是卧房,也不過是個睡覺的地方,靠着牆有個床闆,邊上堆的都是柴火和積酸菜的大缸,潮濕的氣息順着牆角滋生,糊牆的報紙被侵蝕得脫落。
床上倒是幹幹淨淨的,枕邊的書摞得很高,幾乎要伸到窗外去。
岑白粗略地翻了翻,好像是高考文化課的内容,她将門嵌開一個小縫,瞧見對面的門正敞着,季父躺在炕頭,夏末時節腿上還蓋着厚厚的棉被。
老房子不隔音,對面屋子的話音在這邊可以聽得一清二楚。
是季知節開口道:“爹,媽,我已經在考慮複員轉業的事了,我聽說高考就要恢複了,我想...”
他還沒說完,就被季父劇烈的咳嗽聲打斷。
季母接着道:“小節啊,我為啥給你們軍區寫信找你回來啊,就是要提醒你,你在這村子裡頭還有爹有媽呢,别總想着往外飛。”
季知節不說話了,季父沙啞沉重的嗓音響起來,“小節啊,你是個孝順孩子,雖然你不是爹媽生的,但是你拍着胸脯說,爹媽對你怎麼樣?”
“爹媽對我比親生的孩子還要親一百倍,我很知足。”季知節道。
季母話音裡有了笑意,“這就對了,爹媽養你大,你得養爹媽老啊,你現在最該考慮的,就是複員之後找個規矩姑娘結婚,回到爹媽身邊來,來年在給你爹報個大孫子,這樣咱倆死都能合眼了。”
“你在村口的時候有人瞧見了,你跟村東頭溫家的那個姑娘一道回來的?”
季知節語氣裡終于有些不耐煩,“媽,我們就是在船上遇見了。”
“媽也沒說什麼啊,溫家那是個好姑娘,你可以接觸接觸嘛,你倆小時候還一塊堆玩過,你忘了?”
“好了好了,媽,你不是說要包餃子待且麼?我幫你和餡吧。”
“你看你這孩子。”
季母止住話頭,站起身來,“我們家孩子還是出息,回來一趟,還帶兩個領導回來吃飯。”
岑白将門關嚴,剁餡的聲音仍然從縫隙鑽進來,她思忖片刻,對314道:“如果季知節和溫素琴真能有戲的話,那後面在表彰大會上的事不就不會出現了?”
如果季知節這一生的悲劇就是由那個雷雨夜的表彰大會開始的,那撮合他和溫素琴,或許就是最好的選擇。
還沒等314回話,院子裡忽而傳來一陣爽朗的話音,“季知節在嗎?我是溫素琴。”
岑白和314對視一眼。
這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季知節跑過去開門,季母就跟在後面,溫素琴見人就笑,“伯母好,我是村東溫家的溫素琴。”
季母彎着眼睛,忙道:“知道知道。”
“還沒歹飯吧,正好小節帶了兩個領導幹部回來,我正要包餃子,剁餡呢,你留下一塊吃嗷。”
溫素琴把手裡拎着的魚遞到還有些意料之外的季知節手裡,對着季母笑道:“您不知道,在船上我突發哮喘,還是季知節救了我,我特地回家拿了我爹撈上來的大魚過來答謝。”
季知節有些不好意思,白皙的臉上泛着紅暈,擡手撓了撓後腦勺,“沒、沒事,舉手之勞而已。”
季母盯着那比小腿還大還長的魚,笑得合不攏嘴,“快快,進來坐。”
岑白透過窗戶,竟正撞上溫素琴的目光,她總覺得溫素琴好像一直在有意無意地看向這邊。
溫素琴眼角眉梢含笑,朝這邊招着手,“兩位白幹事,别在屋裡躲着啦,出來一塊包餃子嘛。”
“我爹說了,這時候趕海才好玩,等吃過了飯,我們坐船出海打魚玩吧!”
岑白知道躲不過,隻好跟314一同走了出來,她很少在家裡過節,根本不會包餃子,314就更不用說了,一人一鬼站在面闆前,隻能充當吉祥物。
見狀,溫素琴哈哈大笑道:“兩位白幹事真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啊,連擀餃子皮都不會呢。”
314面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時不時審視着溫素琴,他隻覺得這人的變臉速度和岑白有的一拼。
他已經深刻地明白什麼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很顯然,溫素琴和岑白都是這類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