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氣息在周遭不斷蒸騰,岑白立在原地,不能動,也不敢動。
她擡眼望去,看見山腳下有一群人和她一樣掙紮在其間。
那些人的面目都因赤焰的熱氣而變得模糊不清,岑白隻能看見他們在緩緩蠕動,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忽然有一隻螞蟻被火舌舔舐,卷進赤焰岩漿中,頃刻間化為灰燼。
人群中湧動着一股又一股的波動,浪潮一般,又很快平靜下來,有個少年站了出來,他的話岑白聽不太懂,隻依稀知曉,他們必須翻過這座山。
隻要翻過去,就能逃離赤焰和岩漿,逃離這個煉獄。
少年走在最前面,從輪廓上看,是一隻身姿矯健的螞蟻,他攀上第一塊岩石,渾身被燙得冒出白煙,身後的人不敢再往前。
可他執意往上爬,越攀越高,岑白很快就能看清他了,隻是面容仍舊隐沒在滾滾煙塵中,隻能瞧見他的手心被燙得潰爛,白骨顯露,可他渾然不覺,最後整個胳膊都掉了下去,隻換得岩漿裡一陣咕嘟的泡沫。
人群再次騷動,可他仍然用膝蓋和剩下的手繼續往上爬。
綁在他腰間的繩子,是最後的希望,隻要他能爬上去,所有人便都能生。
不知為什麼,岑白的心仿佛被放在赤焰上炙烤一般焦灼。
霎時,衆人的一聲聲驚呼好似要将她的心髒刺穿。
少年在山頂綁繩子的時候支撐不住落了下來,像一片被烤黑的葉子,被一根細繩懸在空中。
他渾身上下的骨頭零件一般細細碎碎地落下去,在岩漿中升起白煙,到最後繩子上捆着的隻有一株枯萎了的墨蓮花。
“314!”
岑白忍不住伸出手,滾燙的赤焰仿佛就在指尖燃燒。
接着,她睜開了眼睛,摸到的卻是冰冷而幹燥的掌心。
314抓住岑白的手,“我在這。”
岑白定定地看了他片刻,目光在他身上不斷逡巡,直到心跳平複下來,才開口确認,“你怎麼樣?”
“你的心髒有沒有事?”
她話音剛落,314便握着她的手貼到自己的胸膛上。
明銳似鼓點般的心跳在掌心波動,314看着她的眼睛,“感受到了嗎?”
岑白不由自主地點頭。
“墨蓮花受傷不算重,我們把他送回地府用黃沙修養一陣就好了。”
厲兌走過來,指着岑白道:“倒是你,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嗎?我們在地府跑了一個來回,起碼過去了三四天,回來見你還沒醒。”
岑白一低頭,這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少年宮二樓的閣樓裡,眼前是那面已經照不清人臉的鏡子。
外面風雨未歇,隻是已經沒有雷聲了。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季知節已經死透了。
“還好隻是中了白三葉的海市蜃樓,若是被他的借魂術偷走了魂魄,你可就徹底沒救了。”
314的臉色變得陰沉,岑白立即對厲兌道:“快呸呸呸,你還是從地府來的鬼,也不怕忌諱。”
太淵思忖道:“白三爺沉入海底閉關修煉幾百年了,怎麼會突然出現在季知節的鬼域中?”
314沒有思路,轉頭注意到岑白欲言又止,便示意她說出來。
“我也不是很确定,隻是之前在季知節的鬼域裡看見他父親的腿受傷了,民間有個偏方,說是刺猬肉可以治腿傷,不知道他們家是不是……”
“這樣就說的通了,他們敢吃白三爺的肉,死後的鬼域中自然不得安生。”
厲兌頓了頓,又道:“我還沒說你們呢,莫名其妙地就把我們倆扔下,自己跑鬼域裡去了,還帶了一身的傷回來。”
太淵本就嚴肅的面容變得更加凝重,“下次我們說什麼都要跟進去。”
“我們也不是故意不帶着你們的。”岑白解釋道。
314接道:“隻是事發突然,我們當時也沒弄清楚出入鬼域的方式。”
“不過,現在是清楚了。”
說着,岑白站起身,拿起那個落滿灰的鬧鐘,轉動後面的調節旋鈕。
“不如就轉到表彰大會的那天?”
314走到她身邊,碧落弓在手中若隐若現。
厲兌完全沒跟上他們的邏輯,緩了好一會才摸到一點頭腦。
“難道這個時鐘可以調節進入時,鬼域裡的時間?”
“對。”
岑白站到鏡子面前,“時間和影子都是進入鬼域的鑰匙。”
碧落弓顯現在314掌心,他補充道:“還有雷聲。”
岑白笑了笑,“你不怪我擅自用你的碧落弓?”
314無言,隻是笑着搖搖頭。
太淵也連忙和厲兌并肩站着,一同倒映在鏡子中間。
314看着鏡中的三鬼一人,悄然拉動弓弦。
霹靂雷驚,劃破陰霾。
饒是有準備,岑白還是被吓了一跳,眨眼間周遭事物已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