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本部大樓,特殊事件對策室,氣氛無比焦灼,空氣中仿佛彌漫着火藥味,呼吸粗重些口鼻處便會火辣辣的痛。
隻有擺在最前方座位的電腦還看不懂空氣,忠實地播放着空手道比賽的進程,這原本是會讓人拍案叫絕的精彩對戰,但在在場人眼裡,每一聲拳腳相碰發出的沉重響聲,都是令人驚心動魄的催命符。
很顯然柿之本高中的選手已經漸露疲态,越來越難以招架毛利蘭選手的攻擊,鏡頭切到了帝丹學院的看台,即将享受勝利喜悅的孩子們和警視廳的緊張大人形成鮮明對比,他們高呼着呐喊着,唱着應援曲為自己學校的同學加油。
“嘎啦”凳子向後挪發出輕響,但在凝滞的氣氛中仿佛擂鼓在衆人耳邊奏響,衆人齊齊看過來,就連刑事部部長都看了過來,高木的汗瞬間出來了。
佐藤也有些緊張但還是彙報道:“該到休息時間了,我和高木帶嫌疑人去休息。”
跟在警視廳廣報課課長身邊的警員終于忍不住了,“你們搜查一課到底在幹什麼!你們對得起你們的警徽嗎?都什麼時候了,你們是覺得自己人性化對待嫌疑人到時候民衆罵的會好聽一些嗎?休息,休息,休息!他們來了這都要休息三次了,什麼都沒審出來!”
話到此處,廣報課課長恰到好處地拉住了身邊的警員,斥責道:“松下,這裡還輪不到你說話。”
刑事部部長小田切敏郎深深地看了廣報課課長一眼,但并沒有說什麼。誰都知道,那位警銜僅僅為警部的警員,在有警視,甚至警視監在場的房間中,到底在說誰想說的話。
大佬們一片沉默,被晾在中間的佐藤和高木的處境則無比尴尬。
“抱歉,這是我吩咐的。”目暮警部站起來為他們解圍道,隻是過去了短短幾個小時,他好像老了幾歲,聲音有些嘶啞,看起來無比滄桑。
他沖佐藤和高木擺擺手示意他們先去,轉身對主位深深鞠了一躬,非常标準的九十度,緊接着說道:“如果事情向着最壞的方向發展了,我會負責!”
"你一個小小的警部,能負……"這次廣報課課長倒是制止得很快,擺擺手示意目暮坐下。
眼見着比賽很快就會結束,炸彈馬上就會爆炸,現場報告來的消息是已經找到了一部分炸彈,但炸彈結構很複雜根本來不及拆掉,隻能說他們已經拆掉了觀衆席上的炸彈。
在這種情況下,想疏散群衆都不知道往哪裡疏散,說不定對民衆來說不疏散反而最安全,如果因為人們搶着逃離體育館,發生了踩踏事件,或者人群正巧走到炸彈處,炸彈爆炸了,那對警視廳更是滅頂之災。
況且實際上也不具備疏散的人力,體育館内一共才幾個警員,難道要告訴體育館工作人員,讓工作人員組織疏散嗎,那太可笑了,工作人員如果逃走再走漏消息,警視廳會被釘在恥辱柱上的。
更何況警視廳甚至都還不能百分百肯定,目前在審訊的幾個人中一定有犯人,如果犯人不在其中,發現警員違背他提出的規則直接引爆炸彈,那警視廳就會從無能變成幫兇,他都知道報紙媒體輿論會怎麼說警視廳。
沒什麼辦法了。對于眼前的這個小警部,在場稍微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他會面對什麼,也都知道他是受了無妄之災,可是他既然是警察,就該為警察體系的榮耀獻身。但出于同為警察的同情,此時指責他未免也太不人道了。
這也是在場這麼多高官,哪怕看不懂目暮警部的做法,但卻從不制止目暮的原因,便放手讓他一試吧。
隻有奇迹可以救他。
目暮坐下了,現場重回凝滞,大多數人都不知道能做什麼,隻死死地盯着審訊室和空手道比賽直播,等待奇迹發生。
但與現場氣氛完全不同的是,目暮的腦子無比地活躍,他無數次核對森山的囑托,一遍遍确定自己都做到了。
隻能靠你們了啊,森山!松田!這次可絕對要一樣靠譜才行啊!森山的囑咐言猶在耳。
“等等……我還有一些事要拜托警部。”
“盡快走訪附近和監控,調查所有近期内進出過體育館,有充分時間安裝炸彈的人,重點找體型瘦弱,并且和體育館或者空手道比賽有牽扯的人,尤其是在這個體育館的空手道比賽。”
“好!”目暮趕忙答應,甚至拿起筆準備記錄。
“…………”森山好像察覺了目暮警部的異常,她微妙地停頓了一下。
“森山?就這些嗎?”目暮問道。
“不。”森山收回思緒,改變了計劃,她接着道,“将符合條件的人帶入警視廳審訊,在正式審訊前,将人分别帶到沒監控的休息室,并且委婉告知他們沒監控,可以随便解決個人問題。”
“啊?他們有什麼個人問題要解決?”目暮疑惑。
“犯人會有的,”森山笑道,“然後讓他們在裡面呆一個小時。”
“可是?”目暮遲疑,“不是應該讓犯人招供嗎,審訊時間大大減少了。”
“單純的逼問沒辦法讓犯人招供的,炸彈交給我和松田就好了,目暮警部。”森山語氣輕松,接着道,“然後在半決賽比到一半的時候,再放他們出去休息。”
“可是頻繁的休息會打斷審訊的壓迫感,犯人隻會覺得輕松,根本不可能招供的,森山!”目暮的語氣加重。
“就是要讓他輕松得意,感覺一切勝券在握,警察無能為力才好。”森山語氣笃定。“第二次休息後在他們之前去過的休息室放置隐蔽攝像頭,可以問問廣田前輩他一般會坐在哪裡摸魚,就放在可以抓住他摸魚的地方。在進入決賽後,要求審訊的人不要說出太具有刺激性的話,表現警方的無能為力或者焦急就好,主要起拖延時間的作用。如果發現比賽直播鏡頭切到園子臉上,那就進入審訊室,讓嫌疑人進行第三次休息,這一次給足他們時間,很快我們就能在監控中看到證據了。”
“……”目暮無法理解,但是,這是唯一一個會告訴他事情一定會解決,隻要你這麼做就能抓到犯人的人,況且,如果最後真的不如她所說,第一個遭殃的就是她自己。
目暮警部狠狠咬牙,幹了!
“對了我的抽屜裡有收音很好的耳機,打開我就能跟進事情的進程,還有,一定不要讓體育館炸彈的情況提前洩露出去。”
或許是因為森山難得說了目暮聽得懂的話的緣故,目暮警官毫不猶豫地答應了,甚至由于害怕上級反對,他準備不告訴上級,偷偷讓森山跟進事件的進展,哪怕他知道帶竊聽裝置進會議室是多麼嚴重的違紀。
他保證道:“我知道了,事情洩露那方面不用擔心。”如果炸彈完全無法解決,警視廳恨不得裝不知道。
如今,目暮能做的都已經完成,他由衷祈禱着森山的話能應驗,明明是略有些寒涼的晚秋,他背後的衣服卻黏在身上,汗漬隐隐透出外套。
窗外,灰藍色的天空上,雲一朵接着一朵仿佛沒有邊際,陽光艱難地從縫隙中鑽出。東京的天,陰沉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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