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于安看了看躺在床上氣若遊絲的哥哥,他似乎覺得,哥哥在這幾日裡甚至力氣已經弱到拿不動劍,更别提拿穩劍了。
他又垂眸瞥了一眼自己的佩劍,因為哥哥病的突然,如今練武場上除去那些練武的弟子,就隻剩他一個人了,一個人沒日沒夜的拼命練,練他已經千百次熟悉的劍招,他想用自己的實力真真切切地為自己赢一回的時候,唯一的對手卻病倒了。
這叫謝于安怎的不心急如焚?并非是無人想與他比試,而是在他心目裡,他最想赢過的那唯一一個對手,便是自己的親哥哥,謝知懷。
從前他們兄弟二人的比試,盡管每一局父親都會點評他們是平局,但謝于安好歹也是從小習武了有數年,怎會看不出來是哥哥有意讓了自己?
可謝于安最是讨厭這樣。難道總是因為他是弟弟,做哥哥的就理應謙讓着弟弟嗎?難道就連比試,他想要分個高低,這也要謝知懷這個做哥哥的來謙讓嗎?
聽聞謝知懷病了,就連遠在邊塞的父親百忙之中也要回家來問個關切,母親也從哥哥病倒的那一瞬間,仿佛像是變了一個人般,變的有些匆忙又慌張。
但他印象裡的母親不是現在這樣的,在謝于安的記憶裡,母親永遠是處事不驚的一個人,也從來不會因為什麼火燒眉毛的事情就變得慌慌張張,怎的眼下僅僅是哥哥生了一場重病,先前在謝于安身上所有的關切,都被一下子抽了個空。
謝于安心裡忽地隐隐有些明白了,即使他與謝知懷二人是親兄弟,這個家裡,更被父親母親所喜愛的,其實從來都不是他謝于安啊。
謝于安從最開始還能說服自己,父親母親這樣關心哥哥,不過是因為哥哥身體抱恙,若是等哥哥的病情好轉了呢?這樣的話,父親母親的注意力會不會就轉移到他身上來了?會不會像從前一樣被關照了?
他奢求的其實不多,他就是想得到那些除了稍微敷衍的認可之外的關心,和一場與謝知懷比試裡,真正能赢過哥哥時,能得到父親的一句肯定罷了。
若是這樣,他或許會真的對謝知懷一丁點兒怨言都沒有,或許會真的将自己從前的那些想法摒棄。
但是随着年歲流逝,人也愈來愈成長起來,謝于安發現自己這個哥哥的病,似乎根本就好不了了。
于是長此以往,謝于安的心裡就這樣悄無聲息的被種下了一顆名為“嫉妒”的種子。這樣的種子一旦被種下,它不需要像普通的種子那樣被陽光滋養,也不需要多溫暖的環境生長。
它就像一條有毒的蠱蟲,會以時間為線,慢慢爬到人心最深處的地方,一點一點啃食,便足矣讓這顆毒種破土而出。
謝于安也漸漸從一開始的心疼哥哥的病,逐漸變的羨慕哥哥擁有父親母親更多的關懷,再到嫉妒,怨念紛飛如雜草肆意橫生在心房。
柳折塵像是真的沒了法子一般,她從匣子裡又将當年裕蘭惑臨走時給她的那朵木頭花拿了出來,那天攥在手心裡看了很久,很久很久,将此事飛鴿傳信與謝庭。
她最終還是吹響了那朵木頭花哨,在寒冬的深夜,這道聲音貫穿虞北後方陡峭的山壁空谷,四面的回音竟覺凄涼。
裕蘭惑是在深夜聽見的。這種獨屬于她們望丘傳信的東西,聲音自然也格外别緻,能傳百裡,音調清脆。
木頭花哨吹的不比普通的哨子隻單單有一個調,這種哨音吹一口可以發出三種連貫的音。
但實際上,望丘人手中的每一朵木頭花哨所發出的音調都是不一樣的,在旁人聽來都是大差不差的東西,但隻有望丘一脈的人才能聽出這其中極其細微的差别。
柳折塵若是吹響了這哨,那在其他望丘人的耳朵裡,便是指名道姓是要裕蘭惑來。
此時恰逢虞北寒冬的深夜,柳折塵仍舊如往常一般守在謝知懷的床邊點燈掌燭,就在她吹響了那哨子片刻後,“吱呀”的一聲,門被人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