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裕蘭惑。
柳折塵已經很久沒睡過一個安穩的覺了,發髻微亂,身形也較之前消瘦了不少,眼瞳布滿血絲,聽見有人靠近的腳步聲,才緩緩側過頭去,活像個失了魂斷了線的木偶。
裕蘭惑見柳折塵這般,心下也有幾分不忍,歎了口氣,緩步走近了柳折塵身側,與她四目相對。
“我聽見木頭花哨的聲音了,所以才來的。”裕蘭惑不用猜也知道柳折塵是為什麼事情喚她前來。
離她不遠處的那床榻上,便能瞧見一個裹着厚厚的被子躺在那毫無生氣的人,不是旁人,正是謝知懷。
“這孩子可否就是當年身懷胎記的那位?”裕蘭惑坐在床邊,伸手微微撥了撥謝知懷的衣領,所見景象果然如她先前所言一緻。
謝知懷肩頭那朵花的胎記,正是虞北這半百年的兇卦,都彙聚化作成這股極其強勁的詛咒,如今沿着渾身筋脈遊走,隐隐隔着皮膚也能見到那胎記附近逐漸蔓延出來的淤氣。
裕蘭惑替這孩子摸了摸脈象,依她所見,若是長此以往,最多不出兩年,此子必定會因為承不住這日日夜夜遊走于渾身筋脈而堵塞的淤氣,最終筋脈寸斷,極其痛苦地死去。
可望丘這種神秘的國度既然能在大漠之中存活這麼多年,也自然對于天道有所自己的研究,依靠奇人異術化解或是阻擋災難的人不在少數。
柳折塵此時忽然發了話:“裕使者,你不是說,若有一天他高燒不退之時,方可吹響那木頭花哨尋你來麼?”
“我尋遍了郎中也無一人能治好他,仿佛僅僅是在耗費時間,未曾見有任何起色,如今我尋你來了,我兒他......”柳折塵像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又接着道:“我兒他......你總該有法子救的吧?”
裕蘭惑聞言也不拐彎抹角,答道:“法子自然是有,就是看夫人您願不願意放他走了。”
“此話何意?”柳折塵皺了皺眉頭,疑惑道。
“我也不瞞夫人,現在擺在你面前有兩條道,這其一,就是眼睜睜看着他整日飽受逆轉全身筋脈之氣,逐漸日積月累的被這詛咒的淤塞之氣填滿,屆時人便會筋脈緩慢寸斷,痛不欲生而死。”
“但夫人可要想清楚,若是這孩子死了,那詛咒卻不會随着他一起去了,反之是會尋找下一個适合的目标下手,到那時......我想夫人你是萬萬不願意看見的。”
“......那就沒有什麼法子,可以此時就将這詛咒引出他體外,加身于我嗎?”柳折塵張了張口,遲疑問道。
“若是可以,我甯替他,受天罰。”
裕蘭惑苦笑似的搖了搖頭:“多年前我便同夫人說過,畢竟這種由極兇之卦所彙聚而成的詛咒既是天命,就是我也沒有能力去化解它,讓這孩子逆天轉命。”
“便更不可能在他還活着的時候,就有将兇卦轉移至旁人身軀内的這般行為,即使做到了也會遭天譴,更别談是這般毫無可能的事情了。”
裕蘭惑面色凝重,卻又繼續道:“可此事若是在旁人身上便是必死無疑,夫人,我卻還有第二條路可以讓你铤而走險,願不願意放這孩子走,命懸一線的生機,都在夫人你一念之間。”
“夫人既早就知道我是望丘之人,定然也信我總還是會些奇術的,這其二就是讓這孩子随我去望丘,我瞧他掌心有繭,應當是夫人你平日裡教他習武握劍所磨吧。”
“隻是可惜,夫人這七年的心血,恐怕都是要白費了。”
柳折塵更覺不解,隻問裕蘭惑:“要他随你一同前去望丘,他如今身子骨這般,就是神仙來了也難帶他走,即便是你望丘有藥可醫,眼下這情形......裕使者莫不是在同我開玩笑?”
裕蘭惑回應了柳折塵的話:“夫人,這孩子需要重塑筋骨,可凡人之軀怎能用什麼烈火淬煉,我方才說夫人這些年的心血都要付諸東流的意思,是要廢了他的武功。”
若隻是廢了他的武功便能叫他活下去......那她柳折塵有什麼不願意的?
但不等柳折塵開口,裕蘭惑又接着道:“廢了這孩子的武功後,他便從此不能再提劍,體内筋脈所凝真氣也萬萬不能再動用,本就已經被詛咒的淤氣所侵蝕的血脈更是薄脈,若強行去動用那些淩厲的真氣遊走,必然會比筋脈寸斷的死更痛苦。”
“這詛咒還帶着些許毒素,強行運用便會将這些毒加速流轉到五髒六腑,所以此後年歲,定要叫他萬萬不能再驅動内力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