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肆的掌櫃姓翁,湖州人氏,祖傳一門制筆的手藝,其中湖筆最為出名,由于制作工藝繁瑣,且價值不菲,需要提前半年定下。
見到這位出手闊綽的貴客,翁掌櫃自然是合不攏嘴,沒有再理會一旁的書生,道:“筆已經備好了,書肆近日又上新了許多書,姑娘可慢慢挑選。”
溫稚顔微微一笑,轉頭對着書生說道:“我可以看看你的畫嗎?”
書生怔愣了一瞬,耳尖泛起紅暈,挑了一副最好的畫遞了過去,腼腆笑笑:“獻醜了。”
溫稚顔展開那幅畫,心中微微驚歎。若不是她在東宮見過帶有先帝爺提字的《晝錦堂記并圖》,都要懷疑手裡這幅畫是不是流落在外的真迹。
眼前這幅畫的筆觸生動細膩,比真迹少了一絲遒勁,多了一絲婉約。
“臨摹足有八九分相似。”
書生輕笑一聲:“以假亂真,養家糊口罷了。”
翁掌櫃斜着眼睛瞄了一眼,心中開始琢磨,這畫确實不錯,即便是赝品也算是高仿中的精品。
倒是小瞧了這個粗布麻衣的書生,向來精明的眼裡閃過一絲算計,随即開口道:“就一兩吧,若有其他的我也可一并收了。”
書生連忙将其餘的一股腦塞給了他。
翁掌櫃覺得自己即将大賺一筆,呲着牙接過了那些畫,不料被橫插過來的一隻素手打斷:“這畫若隻賣一兩豈非可惜,依我看合該也要二兩銀子才是。”
翁掌櫃有些肉疼,此人一看就不是什麼世家子弟,一兩銀子已經算他大方了,若二兩銀子,他賺的銀錢就變少了一半......
糾結之際,書生主動開口道:“無妨,一兩銀子已經很多了。”
“是是是,公子若日後還有,也可送到我這來。”
溫稚顔見他們二人成交的痛快,便也沒再多說什麼,轉身上樓,自顧自地在書架前随便翻看,選了幾本關于蜀中風土人情的書。
這一看起書來便忘了時間,她從書裡擡起頭,揉了揉酸脹的眼睛,視線移到窗外,此時的天空早已繁星點點。
溫稚顔伸了個懶腰,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她看書的時候容易癡迷,因而今日并未帶蒼蘭出門。一隻腳還未踏出房門,便跟迎面而來的黑衣人撞了個滿懷。
這個黑衣人倒是眼疾手快,一手捂住了她的嘴,一手迅速關上房門。
溫稚顔瞪圓了眼睛,她這是遇到傳說中的綁匪了嗎?
今日明明看過黃曆才出門的。
木質閣樓并不隔音,樓下傳來一陣嘈雜的吵鬧聲。
“世子去哪了?”聽聲音是個女子,語調有些生氣:“我方才明明看見他了。”
“小姐,太陽下山了,我們還是回府裡去吧。”
“不行,難得今日在書肆遇到,可不能就這麼走了......”
世子?
溫稚顔仰起頭,四目相對,晏行周今日一身黑衣窄袍,擡手間有一股好聞的木質清香,不像是熏香的味道。
淡淡的,她很喜歡,忍不住又嗅了嗅:“你好香啊。”
“你怎麼在這?”
二人異口同聲。
晏行周朝門外瞟了一眼,回過頭來低聲道:“明日國子監就開學了,你就這麼想跟我見面,一天都忍不了?”說完才注意到,少女白皙的小臉上赫然出現了幾道紅印。
回想一下方才柔軟的觸感,他的手指有些不自然地蜷縮了一下。
顯然他就是那個始作俑者。
“什麼啊?”溫稚顔撓撓頭,從他話裡捕捉到一個關鍵信息:“遭了,我課業還差一點沒寫完!”
晏行周簡直不知道怎麼說她好了,這個小呆子甯願不寫課業也要來等他,就這麼怕他跟别的女人見面嗎?
眼下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皇上讓他查的案子還沒有頭緒,外面那個女人是關鍵人物,他沒空跟她談情說愛,于是開口:“你的小心思能不能收斂點。”
還他好香啊,至于這麼饞嗎……
溫稚顔有些驚訝,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她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難道他已經知道自己偷偷觀察他飲食喜好的事了?
他好厲害啊,驚人般的敏銳程度不是誰都能做到的,而且身手也好,幾下就馴服了瘋馬,将來若是入朝為官,估計手段也了得。
但她畢竟是個女孩子,驚歎之餘還是有些害羞,心虛地盯着自己的腳尖,道:“知道了,下次不會了。”
下次不會讓你發現了。
盡量隐蔽一點。
晏行周倚在門框上,低頭打量着眼前這個乖巧的少女。
她承認的倒是痛快,呆頭呆腦的,笨拙又直白。喜歡一個人就莽頭讓自己陷進去,絲毫不計後果。
雖然他不喜歡溫稚顔,不過他承認,溫稚顔人傻,眼光倒是不錯。他放平了語氣:“也不是不讓你有那個心思,就是......”稍微分下場合。
至少不要再出現把他記在書冊上這種事了。
溫稚顔覺得自己有時候過于遲鈍了,應該好好跟他這種聰明人學習一下如何看穿别人的小心思。
這樣她以後就能掩飾的更好了。
她乖巧地舉起小手:“那我可以請教一下世子,是如何看出來我的心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