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絲絲綿綿,輕柔地灑落青石闆上。
偶爾一兩片葉子被雨水打落,滴答發出細微的聲響,門前張貼的告示也搖搖欲墜,模糊了字迹。
溫稚顔一手撐着油紙傘,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擺,推開了藏書閣的大門。
上次邱晴雪給她帶的話本一點都不好看,尤其那本《狐狸與書生》實在太奇怪了,本以為是志怪故事,結果看的她小臉一陣紅一陣白,她便隻能趁着閑暇時間來藏書閣看看有沒有好書。
許是因為道路泥濘不好走,今日的藏書閣并沒有其他人,不必擔心人多擁擠,可以慢悠悠地閑逛。
目光觸及書架最上方,一本嶄新卻沒有名字的書籍吸引了她的注意。旁的古籍多半落了灰,唯獨這本一塵不染。
她踮起腳尖,試圖将那本書拿下來,奈何書架實在太高了,她嘗試了半天卻怎麼也夠不到。
就在此時,面前閃過一隻修長的手臂,擡手間散發着一股淡淡的酒香,毫不費力地将那本書取下來遞給了她。
“多謝......”溫稚顔擡眸,少年波瀾不驚的眼眸如春水般蕩漾進她的心裡。
晏行周颔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轉身去了另一邊。
他喝酒了?
溫稚顔想。
記得上次在醉仙樓,貌似隻有他滴酒未沾。當時隻覺他是不喜飲酒,如今怎得青天白日在國子監還飲起酒來?
罷了,想那麼多幹什麼,反正他們也不是朋友。
溫稚顔壓下疑惑,簡單翻了翻那本無名書籍,很巧,講述的恰好就是那個少年将軍的故事。
霍長庚。
原來他叫這個名字。
想不到竟有意外收獲,她心滿意足地哼着小曲,又挑了幾本其他雜書,行至拐角處,見晏行周一個人靜靜地望着窗邊發呆,邁出去的腳步如灌了鉛般沉重。
他看起來好像很難過。
溫稚顔不是個記仇的人,這麼多天也漸漸淡忘了那件事,況且上次溫容時去行俠仗義,還是晏行周送她回的家。
她坐在小馬駒上,晏行周牽着馬,二人距離足有兩臂寬,别扭地誰也沒先一步開口說話。
溫稚顔甩掉了腦子裡的情緒,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活像一個霜打了的茄子,内心鬥争了半天,終究是沒說什麼。
抱着書走出門口沒幾步,身後的書架忽然“咔哒”一聲碎裂。她下意識回頭,那屏巨大的書架竟隐約有坍塌之勢。
她來不及想那麼多,連忙跑到晏行周身邊拉住了他的手腕:“快跑,好像要塌了!”
晏行周垂眸看着搭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思緒從混沌中漸漸清醒,電光火石間,書架毫無預兆地朝他們的方向倒塌,堵住了出去的路。
随着重力的轉移,周圍幾排書架也開始一個接一個地晃動,溫稚顔拉着他往另一個方向跑,沒想到身邊人的動作更快,長臂一攬将她攏進了懷裡,用自己的後背擋住了那些砸落的書籍。
不遠處不斷傳來木材碎裂的響聲,清新的木質香氣和一絲冷冽的酒水味道混合在一起,讓溫稚顔的心沒由來的燒得慌。
她想到了那個狐狸與書生的話本,狐狸化作妙齡少女,整日纏着書生,頻頻示好,書生克己複禮,不為所動。
日子久了,狐狸覺得無趣便疏遠了書生,書生久久等不到狐狸,沒忍住主動去尋她,借着酒意抱了狐狸少女。
當然,她不是覺得晏行周借着酒意趁機抱她,他怎麼會做這種事呢,他隻是又救了她一命而已。
“你還好嗎?”溫稚顔戳了戳晏行周的腰,沒想到意外地手感不錯,倒是比他的胸膛軟多了。
然後她又戳了戳,試試他有沒有癢癢肉。
少年沒有反應。
看來沒有。
“晏行周?”
“嗯。”
還醒着,沒醉的太厲害。
晏行周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口,有什麼東西圓圓的、硬硬的,硌的有些難受。一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她不自在地扭了下身子,試圖把他推開。
晏行周像是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松開了手,連忙退後了幾步,偏過頭去:“抱歉。”
氣氛忽然有些微妙。
溫稚顔低頭摸摸鼻尖,小聲說了句謝謝。
這樣重的書架砸在他身上,估計會很痛吧?
其實他除了嘴巴有時候毒一點,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
肆意張揚又正直善良。
人也好看。
他不計前嫌救了她一次又一次,自己這些天的别扭倒是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要不給他送一份禮物吧。
神遊了半晌,再擡頭時,藏書閣内一地狼藉,少年卻已不見蹤影。
也不知他身上是不是受了傷,此時離開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溫稚顔繞過散亂一地的書籍,試探性問道:“世子?”
無人應答。
聯想到方才的酒味,她隐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快步朝着二樓閣樓裡面走去。
少年赤裸着上身,膚色冷白,露出勁瘦的腰腹和流暢的肌肉線條,此刻正費力地給自己灑着藥粉。
溫稚顔怔愣了一瞬,連忙捂着眼睛,聲音緊張:“你,你怎麼不穿衣服!”
等等,他身上貌似有傷。
她紅着臉,偷偷從指縫中看了兩眼,晏行周面色蒼白,肩上滲出了絲絲血迹。
是方才砸傷的嗎?
她想再多看看,下一瞬晏行周便面不改色地穿上了衣服,恢複了往日的表情,冷淡道:“看夠了嗎?”
“......”沒有。
溫稚顔心裡說。
“你能讓我再看看嗎?”
晏行周酒氣散了些,忽然覺得有些頭疼。
原來這幾日的冷淡是欲擒故縱?
他可不吃這一套。
“你能不能矜持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