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幾年前在薊州時,溫容時曾認識一個好友,少年離家出走餓暈在溫家的馬車前。
兩個小少年志趣相投,約定長大後一起參軍,懲惡揚善,報效國家,讓那些壞人得到應有的懲罰。
他說,他最喜歡薊州的油菜花,金燦燦的一片,甚是好看。二人說好了,待來年油菜花盛開的季節,一定要來薊州看他。
隻可惜,少年最終還是死在了繼父的毒打上。
得到消息那日,溫容時縱馬跑出城外,将少年的屍身偷了出來,埋在他的生父墳邊,那裡有漫山遍野的油菜花。
從那之後,溫容時性情大變,對救人這件事有了執念。
若當時他沒有送那個少年回家,有人能幫他一把,也許他就不會死。
是啊,幫她一把。
“出來遊玩本是開心事,郡主何必跟一個小丫鬟計較?”溫稚顔忽視那些不善的目光,解開披風,蓋在了那個小丫鬟身上。
蘇扶春想到晏行周之前警告她的話,拿着蠟燭的手一顫,忍不住聲音小了些:“溫稚顔,我勸你不要多管閑事。”
溫稚顔這才看清,小丫鬟的眼睛竟然被滾燙的蠟油糊住,連睫毛也被燒掉了。
“若我非要管呢?”這話是朝着趙妙音說的。
“溫姑娘,我不知是何時惹惱你了,如果是方才在營帳裡我說了你兒時的糗事,那我向你道歉。”趙妙音退後兩步行了一禮。
“一個小丫鬟罷了,你若想跟她一起玩,送給你可好?”趙妙音用一種悲憫的眼神看向她,接過了旁人手裡的蠟燭:“還是說,溫姑娘也想嘗試一把,被火燒的滋味?”
長指甲。
清冷的聲音。
那日國子監開學,是她推的自己。
溫稚顔恍然大悟。
蘇扶春輕輕拉了下趙妙音的袖子,示意她别再糾纏下去。那個晏行周聰明的很,還拿住了自己的把柄,警告她不許再動什麼歪心思。豈料被趙妙音一記眼刀瞪了回去,瑟縮不敢再出聲。
溫稚顔終于明白趙妙音為何名聲這樣好,蘇扶春等人就是她手中的一把刀,做任何事都無需她親自動手。
無論她私下做了什麼,為了保全皇室顔面,長公主的救駕之恩,她在外的名聲一定都是好的。
就像方才在營帳内,女眷們都知道她的真面目,卻無人敢置喙她的所作所為。
“郡主請自重。”說罷,溫稚顔攬着近乎失明的小丫鬟往外走。剛走幾步,小丫鬟就被人從背後重重踢了一腳,連帶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剛剛下過雨的土地還有些泥濘,兩個人衣裙狼狽,髒污不堪。
“溫姑娘,你這是不接受我的道歉嗎?”趙妙音掩着帕子,故作不忍地朝她們走來,憑誰看了她這副嬌弱的表情都不會覺得她背地裡竟會如此蛇蠍心腸。
“瞧瞧,衣裙都髒了,不如去我那換一身吧。”趙妙音勾起嘴角,繡鞋踩上了小丫鬟的手,用力碾下去,小丫鬟的手指無力地陷進了柔軟的泥土裡。
溫稚顔撐起身子,飛出一個小石頭擊中了趙妙音的小腿。
“放肆!”趙妙音撲通摔在地上,一旁的蘇扶春顯然也被吓了一跳,蠟燭一下子沒拿穩掉在了地上,連忙扶着趙妙音起身。
蠟燭伴着微弱的光芒滾了一圈,沒有熄滅,順着溫稚顔的裙擺點燃了火光。
衆人怔愣了一瞬,與之而來的是無措。
欺負一個小丫鬟事小,若是燒死一個官家小姐那就糟了。
“燒死人了!快跑!”
“糟,糟了,這下鬧大了......”其餘幾個姑娘被火勢吓得不行,倉皇而逃。
橙黃色的火焰在寂靜的黑夜裡顯得格外妖孽。
被救下來的小丫鬟已經疼的沒了知覺,躺在一邊暈了過去。
趙妙音拖着發痛的小腿,走出幾步又返回去,掏出身上帶着的硫磺,扔到了溫稚顔身上,看着燒起來的火勢一笑:“溫姑娘,有沒有人教過你,善心是要付出代價的。”
火勢越來越大,溫稚顔沒有遲疑,掙開了小丫鬟的手,朝着湖邊跑去。
撲通——
她原本隻是想将燒起來的裙擺浸入水裡,沒想到趙妙音跟在她身後,奮力将她一推,徑直摔進了湖裡。
趙妙音也沒好到哪裡去,得意不過一瞬,腳下便踩到了布滿苔藓的石頭,也跟着摔了下去。
巨大的浪花撞擊整個湖面。
此處地勢險峻,正處上遊,順着水流不知道飄了多遠。
說來這已經是她第二次落水了。
溫稚顔覺得自己真的跟水犯沖,很久沒有凫水,跌入的瞬間吸了大口的氣,眼下顯然是不夠用。
十月的湖水侵入骨髓的冷。
寒意來襲,四肢逐漸麻木。
她保持冷靜奮力向上遊去,身體卻如灌了鉛般沉重。
太冷了。
混沌意識中,雙腿被什麼東西纏住。
奇怪,湖裡也會有藤蔓嗎?
她用力地往下蹬,将它甩開。
不過片刻,那麻煩的藤蔓又纏上來了。
早知道應該把自己吃胖點,這樣就可以飄在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