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醉沒說話,才發現肩膀沉甸甸的,很燙,像有鐵在燒。
顧墨遲頭靠着秦醉,睡得很不安穩,面色慘郁,雙頰绯紅,像是畫了腮紅的紙人,薄汗打濕他的額頭,嘴唇一張一合,秦醉湊得近些也沒聽清他在說什麼。
秦醉下撇的眉頭挂着擔憂,問道:“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醉就算沒經曆過易感期,也知道顧墨遲這個狀态不對,易感期哪有像他這麼狼狽的?剛才醫生說藥效持續不了太久,可能讓人這麼快昏睡過去的劑量怎麼會持續不了太久?
醫生習以為常地給顧墨遲補了一針,顧墨遲的唇哆哆嗦嗦抿上,向下翻折出一個極不開心的弧度,眉平平地擱置在眼上,脆弱得叫人心疼。
針管的金屬外殼隔絕一切試探的視線,讓人無法探知裡面是什麼,秦醉下意識把他往懷裡摟了摟,“你給他打了什麼?”
醫生道:“改良版的抑制劑。”
秦醉沒懂,問道:“什麼是改良版?”
醫生:“精度更高,是普通抑制劑的六倍。”
秦醉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瘋了吧?這樣真的不會休克嗎?”
醫生眼裡沒什麼情緒,像個冷靜的旁觀者,“沒辦法,顧總已經有了抗藥性,不加大劑量根本不能起效。”
抑制劑,中和劑,抑制貼,鎮定劑......
秦醉細數顧墨遲到現在為止使用過的藥品,心裡一驚。
是藥三分毒,正常來說用一樣都足以撐一天,更何況是全招呼上呢,就算他是鐵人,也該被侵蝕透了。
很痛吧。
秦醉忽的冒出這個想法,扶着他的手卸了力,隻是藕斷絲連地搭在上面,連呼吸都輕了。
漂亮的瓷獅子一直放在高處,張牙舞爪,威風十足,接受衆人或仰慕或嫉妒的目光,導緻秦醉忽視了他其實是一個會因為他的某個力道過重而碎掉的存在。
醫生道:“放心,s級alpha的身體素質很好,這隻是為了讓他堅持到家,剩下的顧總會自己看着辦的。”
秦醉松了半口氣,“所以那個人今天會到他家去是嗎?”
“什麼人?”
“和他呃...睡覺的人。”當着一車人的面說出那個詞有點羞恥,于是秦醉話到嘴邊打了個急轉彎。
但其實沒必要,因為保镖和司機毫無存在感,至于醫生,秦醉有預感,就算他和顧墨遲在這睡了,醫生也隻會默默把門關上。
醫生道:“沒有。”
事發突然,秦醉表示理解,可心裡卻很急躁,有螞蟻在到處爬:“是還沒來得及通知嗎?”
“我是說沒有這個人。顧總易感期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度過的。”
秦醉強牽嘴角,尬笑道:“這也是在開玩笑嗎?”
醫生坐在他對面,沒笑,有些同情地盯着他。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Alpha,易感期,一個人待着。
這說出來誰信?
“那他怎麼度過易感期?”秦醉沒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
“吃藥,自己纾解,直到信息素水平下降到正常阈值範圍。實在不行了就會找beta做。”醫生語氣自然得好像是吃飯喝水,家常便飯。
易感期,如果簡單粗暴地從字面意思上理解就是,更容易感受到周圍的一切,感官被無限放大,以往可以忍受的omega信息素此時變成了滿是刺的仙人掌,稍不留神就會紮的滿手是血。
所以欲壑難填時才隻能找beta,可大多數beta隻能提供身體上的幫助,治标不治本。想要緩解症狀,還是得有omega信息素安撫才行,那麼問題來了,顧墨遲對這個過敏。
這簡直就像是過敏原之一就是過敏藥本身一樣無解。
秦醉盯着顧墨遲輕顫的睫毛,蝴蝶扇動翅膀,山上便滾落下一塊巨石,正好壓住了他的氣管,堵的他幾乎有點喘不上來氣。
車窗外的路燈行色匆匆,以馬路上的車為紙,畫了一條流動的人行橫道,車于是像斑馬一樣奔跑在路上。
鋪蓋在顧墨遲臉上的夜色和秦醉每次在房間裡看到的并無不同,風吹開他淩亂的發絲,空曠的房間裡,隻有他一個人在床上輾轉。痛苦順着汗水滴在床單上,空氣中盡是熾熱的信息素,無邊無際,如沙漠的風,裹挾着沙子隻吹得人臉頰生疼,口幹舌燥卻無可奈何。
這期間到底是什麼支撐着他度過?難道是恍惚之間眼前一閃而過的海市蜃樓?又或者是不知是否存在的綠洲...
秦醉光是想想就覺得難過。
“我能為他做些什麼呢?”
他站在玻璃窗外,手裡捧着一碗水,焦急地尋找沙漠的入口。
醫生的話忽遠忽近,飄在半空中,十分空靈,“你是beta,卻有着類似omega的安定信息素,幸運的是,顧總不排斥你的信息素,也許你可以試試幫助他。”
“說不定,你就是他的第三種可能。”
秦醉似懂非懂,毅然決然地把水倒向地面。
于是沙漠裡下起了雨。
這雨不大不小,正好夠滋潤一個筋疲力盡的沙漠行者。
他已經走了很久了,意識也模糊不清,雙腿僅僅是憑着本能邁開,一滴汗流下來——可他早就流不出汗了,那麼這是什麼?
他實在是太累了,就連擡頭看天也做不到,索性向後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