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納點開了被銀杏儲存在電腦之中的文件夾。

看起來銀杏非常習慣整理資料，他給貓頭鷹法庭的每個人都新建了一個文件夾，然後把罪證依照罪行輕重排序，甚至還專門準備了一張Excel表格，可以簡單看出對方究竟做過什麼。康納一邊覺得銀杏居然能做出這樣簡單易懂的東西非常厲害，一邊還是沒忍住想着銀杏之前到底是幹什麼的，和他不會真的很想認真管理貓頭鷹法庭吧。

銀杏太專業了，這種專業甚至超越了可怕的範疇，變得有點搞笑了。如果不是因為這個表格表現出的罪惡遠勝于康納的想象，康納是真的會因為銀杏居然真的搞出這麼一張表格笑出來的。

康納自認為自己不是那種一無所知的稚子，萊克斯在工作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避着他，他和萊克斯學習，認知到了無數的罪惡。他知道那些人口拐賣的東西，知道血液和皮膚銀行，知道保險公司、醫藥複合體和軍工複合體，他以為人類堕落成這樣就已經是極限了……然而此時此刻在他的眼前展開的是另一個更加可怖的世界。

他隻是看了一會兒就開始嘔吐，隻是因為沒吃什麼所以沒能吐出什麼。他覺得很惡心，他覺得人類非常惡心。

康納其實可以理解“一個人的富有建立在一群人的貧困上”這種事，隻要商品經濟依舊存在，就必定會有貧富差距。有人付出自己的體力，也有人付出自己的智力，隻不過人總是會追求更加輕松的工作和更加優渥的生活。但他看到的東西是他無法理解的，甚至不是那種“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檢”的情況。

他看到人在想盡各種手段吃人。

是比喻，也不是比喻，他看到有人為了自己的宗教崇拜收集新鮮的屍身，并将之視為藝術或者與神溝通的形式。有人不停強迫别人生下自己的孩子，然後将自己的孩子“獻祭”出去，當然，獻祭是好聽的說法。有人為了永葆青春，會将年輕人的血清甚至腦脊液注入自己的身體，被抽幹的人逐漸變為空殼。

他看到軍隊将毒品視為創收的手段，他看到醫生在疫苗裡參雜病毒，他看到他們賣出無法發芽的種子然後看着餓殍遍地，趁機收購土地。他們操縱選票，但實際上他們甚至不需要真的去操縱，因為是選舉者需要他們，而不是他們需要選舉者。他看到字母在表格裡堆砌成為屍山，他将自己蜷縮起來，希望萊克斯來到他的身邊安慰他。

但萊克斯沒有來。

但萊克斯沒有來找他。

康納倒是不會因此産生怨怼，他隻是有着這樣的希望，然後銀杏将康納抱在了懷裡，康納感覺自己似乎嗅到了萊克斯身上的氣息。

“可憐的孩子，可憐的康納，我的好寶貝，”銀杏抱着康納，将自己被面具覆蓋着的臉頰貼在康納的側臉上，“當然，當然，你知道萊克斯是因為擔心你才告訴你這些，但我知道，你會不甘心，你的不甘心是因為你相信自己的能力，不希望被當做小孩子看待，你希望和萊克斯平等相處，對嗎？”

“我……”康納張了張嘴，他覺得銀杏很可怕，并不是說銀杏會給他帶來什麼危險，而是銀杏将他的心完全剝開，展示在了陽光之下。

“你知道，你騙不過我，就像是你騙不過你自己一樣，”銀杏說，“不過比起這個，你應該會對那些惡心的家夥想要瓜分萊克斯集團的計劃很感興趣吧？在我的手裡也有他們的計劃書哦？”

康納很想說自己不需要看，但他終究還是微微張口，他說好，他想要知道那些惡心的家夥到底想要怎麼破壞萊克斯所建造的一切。他感到憤怒，但也因為憤怒而冷靜，銀杏笑着，将杯子遞到了康納的唇邊，“在這之前，你來喝口水吧？你的嗓子都啞了呢。”

康納垂下眼睛，就着銀杏的動作喝了一口水，這确實讓他的感覺好一點了，隻不過康納覺得這一切都隻是因為錯覺。他看着銀杏給他的計劃書，他的手顫抖着，他感到憤怒，在憤怒到了極點的時候他甚至笑出了聲。他坐在那裡，銀杏的裝甲隔絕了體溫，這種感覺就讓銀杏像是一個金屬的制品。

“我不明白，”康納說，“我不明白為什麼超人會對這些家夥瞻前顧後，還有蝙蝠俠，他難道沒有發現這一切嗎！還有萊克斯！萊克斯到底……”

“萊克斯？”銀杏的聲音已經平靜而溫柔的在康納的耳畔響起。

康納覺得自己的情緒似乎正在被銀杏調動和安撫，銀杏非常可怕，他又想，銀杏可以這樣輕而易舉的改變他的情緒。

“萊克斯也是知道這些事情的，對吧？他肯定會讨厭這些，會覺得難以忍受，但是為什麼，為什麼萊克斯直到現在……”康納咬着下唇，他不想說什麼質疑萊克斯的東西，但是明明萊克斯才應該是最希望改變這一切的人。萊克斯并未選擇正面的對抗，甚至就連和超人一起應對另一些肮髒的家夥的時候，隻是單純利用輿論倒逼着法律。

“因為人手還是太少了，不是嗎？想要維持一個城市的正常運轉需要多少人呢？難道一個超人就可以維護整個世界的秩序了嗎？”銀杏輕聲說，銀杏将手指覆蓋在康納的手背，“超人可以殺死一切反對者和違背法律的人，但他不可能包辦一切，這個環節的每一種運轉都需要有人參與。”

“萊克斯集團當然可以收攏一切，就像是他收攏了大都會和整個堪薩斯州一樣，然而他依舊是整個利益鍊條最薄弱的地方。因為他是人類，他也隻是個人類，就像是人腦，人腦控制和協調着全身的運動，然而人腦無比脆弱，隻要砰！甚至不需要子彈，隻是摔一跤，一塊小石頭，就足以讓人死于非命。”

“有些事情注定是一個人無法完成的，不是嗎？有時候超能力者還是必須的。”

康納沉默着，一直都沉默着，他很想告訴自己這一切都隻是因為銀杏在蠱惑他，但是康納知道銀杏所說的或許是正确的。

“你想要我做什麼？”他問銀杏。

“英雄，或者說，招牌，”銀杏回答他，“我倒是不喜歡英雄公司這種運作體系，但是不得不說這還是有一點獨特之處的，說到底，英雄經濟也是一種粉絲經濟，反正他們在天上飛來飛去，在地上跑來跑去的時候，還是在宣揚着自己的名号，展露着自己的身材的。總之你覺得我開個娛樂公司，你來當偶像怎麼樣？”